氣,為自己點了冰紅茶,為孩子要來冰淇淋。我解開領扣,扯下領帶揣進衣袋。胡蘿卜依然陷在沉默中,表情和眼神也同在超市保安室時沒什麼兩樣,看樣子仍未從長時間的恍惚狀態中掙脫出來。指頭細細的小手整齊地放在膝頭,扭臉看著地板。我喝著冰紅茶,胡蘿卜根本沒碰冰淇淋。冰淇琳很快溶化在碟子裏,但胡蘿卜似乎沒注意到。我們相對而坐。像關係欠佳的夫妻一般久久沉默不語。女侍每次有事來我們桌前時都現出緊張的神情。

“事情很多很多。”我終於道出一句。也不是想開始說什麼,是從心中自然冒出來的。胡蘿卜緩緩抬頭轉向我,但還是一言不發。我合目歎息一聲,又沉默良久。

“還跟誰都沒說起,暑假我去了希臘一段時間。”我說,“希臘在哪裏知道吧?上社會課時看過錄像帶的。在南歐,地中海。島嶼多,出橄欖。公元前五○○年左右古代文明很發達。雅典產生民主主義,蘇格拉底服毒死了。去那裏來著,一個非常美麗的地方。但不是去玩的,朋友在希臘一個小島下落不明,前去尋找。遺憾的是沒有找到。悄然消失了,像煙一樣。”

胡蘿卜兩唇約略張開,看著我的臉。表情雖還僵硬,但眼睛多少像有光亮返回。我的話他顯然聽了進去。

“我喜歡那個朋友,非常喜歡,比任何人比什麼都寶貴,所以坐飛機去希臘那個島上尋找。但沒有用,怎麼都找不到。這樣,那個朋友沒了以後,我就再沒有朋友了,一個也沒有。”

我不是對胡蘿卜說,隻是對自己說,隻是出聲地↑

我默然。她也再沒說什麼。

她把車停在距我宿舍隔兩條路的停車場,拉下手動刹車。轉動鑰匙關掉引擎。引擎聲消失、空調聲也消失後,令人不舒服的靜寂降臨到車內。我知道她希望我馬上抱她,想到她襯衫下那滑潤的身體,我口中一陣發幹。

“我想我們最好別再見麵了。”我一咬牙說道。

對此她什麼也沒說,雙手兀自搭在方向盤上,目不轉睛地盯著油壓表,表情從臉上消失殆盡。

“考慮很久了。”我說,“可我還是不能成為問題的一部分,即便為了很多人。既是問題的一部分又是對策的一部分是不可能的。”

“很多人?”

“特別是為了你兒子。”

“同時也為了你?”

“那也是的,當然。”

“我呢?我可包括在很多人裏邊?”

我想說“包括”,但未能順利出口。她摘下深綠色太陽鏡,又轉念戴回。

“跟你說,我本不想輕易說出口來——見不到你,對我是相當痛苦的。”

“對我當然也痛苦,若是能長此以往就好了。但這不是正確的事。”

她大大地吸一口氣,吐出。

“正確的事,到底是什麼事?能告訴我?老實說,我可是不太明白什麼算是正確的事,不正確的是什麼事例還明白。正確的事是什麼事?”

對此我也回答不好。

看樣子她就要哭出來了,或大聲喊叫,但總算在此止步,隻是兩手緊緊抓在方向盤上。手背有些發紅。

“還年輕的時候,很多人都主動跟我說話,給我講種種樣樣的事情,愉快的、美好的、神秘的。可是過了某一時間分界點之後,再也沒人跟我說話了,一個也沒有。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