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不介意跟我說說這些不是外星也不是朋友的人?”我說,“畢竟,可能會出什麼事……我可能無法成功抵達約會地點。我想在走之前,知道一些關於我們主人的秘密。”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伊妮婭頹然倒在座椅上,似乎我狠狠摑了她一巴掌。

“對不起,丫頭,”這一次,我終於握住了她的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有點生氣。”

伊妮婭點點頭,我又看見了她眼眶中的淚水。

我一麵在心裏罵自己,一麵說道:“團隊每個人都十分確信,這些外星人是群神一般的人,慈悲、親切。大家嘴上說‘獅虎熊’,可實際上,他們心裏想的是‘耶穌啊耶和華啊ET啊’,就是賴先生給我們看的那部古老的平麵電影。每個人都確信,如果有朝一日這個團隊解散了,那麼這些外星人就會出現,像慈母般引領我們回到聖神。不危險,不混亂,不吵鬧。”

伊妮婭笑了,但眼睛依舊淚光閃閃。“自從人類用熊皮蓋住屁股,走出洞穴以來,他們就一直在等待耶穌、耶和華、ET的出現,等那些人救他們於水火。”她說,“他們會一直等下去。但這是我們自己的事……是我們的戰鬥……我們必須自行解決。”

“你說的我們,是指你、我、貝提克?我們得對抗八千多億擁有重生秘訣的信徒?”我輕聲說道。

伊妮婭又一次抬起手,做了個優雅的手勢。“對,”她說,“目前來說,是。”

我們抵達目的地的時候,天仍舊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而且還下著滂沱大雨。時值深秋,那雨水冷冷的,還夾帶著雹子。密西西比河是條大河——舊地最寬的河流之一——登陸飛船在河流上方盤旋了一圈,然後著陸在西岸的一座小鎮上。事實上,這一切是我從顯示屏上看到的,圖像經過增強處理,而外麵的真實景色,隻是黑漆漆的一片以及嘩嘩的大雨聲。

我們先是飛過一座小山,山上都是光禿禿的樹木,又穿過一段空空蕩蕩的大路,有條狹窄的橋梁橫跨在密西西比河上,最後著陸在一塊路麵鋪平的空曠區域中,離河隻有五十米遠。這座河邊小鎮坐落在一個穀地中,四周矗立著山林,從顯示屏上,我能看到小型木屋,大型磚石倉庫,河邊還有幾棟高大的建築,可能是穀糧倉。這些建築可以追溯到十九至二十一世紀的舊地,這種式樣在當時的這一區域很盛行。我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城市在遭受苦難深重的地震和火災之後還能幸存下來,也許是獅虎熊重建的,但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重建。狹窄的街道上看不到人的蹤跡,通過紅外波段觀察,也看不到熱信號——既沒有活的生物,也沒有地行車內燃引擎發出的熱量。不過另一方麵,那是一個冰冷的雨夜,時間才剛到四點半,在這人見人厭的破天氣中,有一點點常識的人,都不會在外麵溜達的。

我倆都穿上了雨披,我提起小背包,說道:“再見了,飛船。老實看家,別亂動。”飛船形變出一條階梯,我們從上麵走了下來,走進了大雨中。

小舟藏在飛船腹部的儲藏庫中,伊妮婭幫我把它拖了出來。我們沿著滑溜溜的街道,往河流那兒走去。在前一次沿河冒險的旅途中,我隨身攜帶過夜視鏡和各種武器,身邊還有一個筏子,上麵裝滿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今晚,我手裏隻有一把激光手電,是我們在前往地球的旅途中僅剩的一個紀念品。我把它設置在節能狀態,雖然光線非常暗淡,但還是將身前兩米的街道照亮。除了手電外,我的背包中還有一把納瓦霍狩獵刀,還有幾塊三明治和水果幹。我已經準備好對抗聖神了。

“這是什麼地方?”我問。

“漢尼拔。”伊妮婭回答,她使出吃奶的力,緊緊抓著滑溜溜的小舟。我倆踉踉蹌蹌沿著街道往前走。

此時,我不得不把細長的激光手電咬在嘴裏,騰出雙手,緊緊把住這條愚蠢小舟的船頭。走著走著,街道到了底,出現了一條卸貨斜坡,伸進了密西西比河的湍流之中,我放下小舟,拿下手電,說道:“聖彼得堡。”團隊營地有個圖書館,藏書豐富,都是印刷書,我曾在那兒待過上萬小時,遍覽群書。

在手電投出的微弱光線下,我看見伊妮婭戴著兜帽的腦袋點了一下。

“真是瘋了。”我說道,拿著手電對著空蕩蕩的街道掃了一番,又照了照磚石倉庫,照了照黑漆漆的河流。奔騰的黑色水流令人心懼,一想到要在這條河上順流而下,都讓我覺得無比抓狂。

“是的,”伊妮婭說,“瘋了。”冰冷的雨滴砸在她的兜帽上。

我繞過小舟,抓住她的胳膊。“你看見了未來的景象,”我說,“告訴我,我們什麼時候能再見?”

她低著頭。在微弱的光線中,我隻能看見她那蒼白的臉頰露出一小片模糊的區域。透過雨披的衣袖,我抓著她的胳膊,但又像是抓住了一根長久以來一直矗立在那兒的枯樹枝。她開口說了句話,但聲音太輕,雨聲和流水聲又太吵鬧,我沒有聽清她在講什麼。“什麼?”我問。

“我說,我沒有看見未來的景象,”她回答,“我隻是記得一部分。”

“有什麼區別?”

伊妮婭歎了口氣,走近了些。天非常冷,從口中呼出的氣結成了霧,纏結在一起。我百感交集,內心充滿了焦急、恐懼、期盼,腎上腺素狂湧。

“區別在於,”她說,“看見,是清楚地展現在眼前,而記得……則另當別論。”

我搖搖頭,雨水淌進雙眼:“我不明白。”

“勞爾,你還記得貝茨·金博的生日聚會嗎?那天傑弗彈了鋼琴,奇奇喝醉了酒,摔倒在地上,記得嗎?”

“當然記得。”我回答。在這大半夜,在一場暴風雨中,在即將離別的時候,討論這樣一個話題,真讓我感到冒火。

“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