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散宴,濮陽似已微醺,扶著婢子的手,登入車中。趙王是真醉,他被僕役攙著,瞪大了眼去尋濮陽的車駕,好不容易尋見,便徑自朝那撲了過去,僕役攙他不住,唯恐他跌倒,連忙跟上去護著。

“七娘。”

隻一聲,濮陽便掀開了窗簾,望出來,趙王扶著僕役,醉眼迷蒙地道︰“你可是回宮去?帶了幾人?甲士可夠驅使?”

趙王那秉性,素不是細致人,何曾這般體貼?聽他這般問,濮陽心下詫異,卻沒宣於口,隻道︰“正是回宮,甲士也夠了,多謝阿兄關懷。”

趙王點了點頭,後退一步,連站立都不穩,虧得他身後幾名僕役機靈,牢牢扶住了他。

濮陽見此,便與他告辭了,驅車而走。

正屬季春之初,沿途和風蕩蕩,楊柳依依,一派春和景明之象。沿途遊人如織,皆是從城中前來踏春,穿花拂柳間,便盡享無限春光。

濮陽坐於車內,雙目輕合,似入淺眠,幾名婢子都不敢出聲,靜靜得侍候在側。

公主規製的車駕,必是上乘,兼之濮陽於諸王與公主之中,最得盛寵,有什麼好物,皇帝皆是先賜予她,再論其他。她所用之物,比不上禦用,卻也相差不遠了。

馬車行駛平穩,毫不顛簸,路上行人見馬車上都飾了金,便知這必是哪家王公出行,紛紛避到兩旁,待車駕過去,方才行路。

眾人皆是回城,本該幾家車駕結伴,但濮陽心中有難解之結,來前便想好要去幽靜的別院住幾日,便一人獨行。

她宴上飲了些酒,方才看著也像是微醉,眼下再看,卻是毫無酒意。她思路清明得很,正在思索趙王今日幾下反常,必是得了什麼人的指點。至於他臨行前貼到車駕旁來故作親近地問幾句,當是做給三郎看的。

這倒暫不妨事,再怎麼樣,且還亂不起來。真正讓濮陽掛心的是,衛秀在何處。派出去的人京裏京外找了半月,連絲毫線索都未探到。天下之大,若是他不在京師,要如何方能找到他。

上一世,衛秀乃蕭德文幕僚,以一介布衣之身,將蕭德文扶上皇位。蕭德文對他言聽計從,他亦為他出謀劃策,將她布置毀去大半,令她幾度欲手刃此人來泄憤。

外麵的道路崎嶇起來,車駕略覺顛簸。惶然不安的不詳預感突然漫湧上來,濮陽睜開眼,她掀開窗簾,看到外頭遊人少了,進入到一段少有人經過的道路,兩旁是茂密山林,陽春三月,萬物復甦的季節,本該有鳥鳴傳來的山林卻是陷入死地一般的寂靜。

不詳的感覺更加強盛。濮陽放下窗簾,利落地揚聲道︰“下令警戒!返程回宮!”

車外立即有人應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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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馬受命掉頭。濮陽身形端直,一言不發地垂眸看著座下厚軟的墊子,耳朵卻機敏地聽著四下的動靜。

忽然車外一聲驚呼︰“有刺客!”

隨之而來的是車外一片驚慌。

濮陽攏在袖下的雙手驟然緊握。

“有刺客”的驚呼剛一落下,便是兵刃相接的尖銳之聲。光聽聲響就知刺客人數不少,濮陽睜著眼楮,目視前方,車駕還在行進,但很快,便停下了,外麵一聲接一聲的慘叫,鮮血濺到她身旁雪白的窗紙上,血淋淋的,猶如白雪上綻開的紅梅,直讓人驚心動魄。

車中侍奉的宮娥看到血跡,尖叫一聲,雙目圓睜,嚇得瑟瑟發抖。

濮陽仍舊端坐,她一麵細聽外麵動靜分辨戰況,一麵在腦海中飛閃過無數對策,卻沒有一個能化險為夷。心裏終於生出恐懼來,今日在此必是凶多吉少!

耳邊激鬥聲不斷,已是生命垂危之際,濮陽神色陰沉下來,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沉如波濤。

束手就死,絕不是她的風範。車中逼仄,若躲在此處,一旦甲士屠戮殆盡,便再無處遁逃,但若拚上一拚,還有一線生機也未可知。

第三章

身上疼得厲害,分不清是何處,卻一陣陣尖銳劇烈,令人不得安生。濮陽掙紮著睜眼,腹上的那一處傷口霎時間鑽心地疼,她下意識地欲抬手去觸踫,卻提不起半分力道,試了幾次,反倒讓身上的傷口更疼,她隻得不甘地將眼合上,慢慢適應。

大約是察覺她已醒來,屋外一陣腳步聲輕響,接著便有人推門而入。

濮陽微微轉頭,便見入門來的是一名女子,約莫十五六的模樣。興許是醒來了,傷口也似復甦了一般,愈發痛起來,濮陽強自忍耐,將目光落在那入門來的女子身上。

見她醒來,女子趨步到榻前,她麵容和婉,神情謙卑,這謙卑與她甚為貼合,仿佛生來便是如此一般。這是一名婢子,濮陽暗自斷定。

那婢子口道︰“小娘子已醒來了?”

濮陽仍昏沉著,精力不濟,她極力地控住心神,使自己維持著清醒,不動聲色地看著這婢子。眼下處境不明,她並未貿然開口。

婢子似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