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三日,濮陽已經在婢子攙扶下走上兩步,又過三日,便能在居室之中走上一周了。
“這藥是何人主張?”這幾日都無人為她診脈,可服用的藥卻如此貼合傷勢,就是宮中的太醫,也未必有這等醫術。濮陽走了兩步,不由好奇發問。
婢子回道︰“是我家郎君為小娘子診斷,郎君醫術高明,小娘子盡可放心。”
是他。婢子對她家郎君推崇備至,然濮陽在此處養傷多日,這位郎君卻始終不曾露麵。縱使隻在他家做客,不當麵拜會主人家已是失禮,更何況,她受人救命之恩。濮陽想了想,便道︰“前幾日不能行走,不好煩擾,眼下我可行走,不知尊主在何處,我欲拜見,當麵致謝。”
婢子似是早已料到她會有此問,抬頭看了看天色,便道︰“容婢子攙扶前行。”
在室中無所覺,出了門,便知這確實是在山中,兩旁巍巍峭壁,四周綠樹成蔭,不時有飛鳥過境,傳來幽鳴,端的是清靜悠閑。
此處是一草廬,佔地卻不小,婢子扶著濮陽,繞過草廬,來到後麵,便看到一片茂密竹林。
“郎君就在林中。”婢子說道。
季春時節,綠竹猗猗,風吹動竹葉,傳來沙沙的聲響,濮陽靜立片刻,便示意婢子攙扶她往裏走去。
地上鋪滿了落葉,積成一層,腳踏上去,觸覺鬆軟。濮陽一步步走進去,沒有多久,就看到了那人的身影,他背對著這邊,坐在輪椅上,一襲青袍,身姿挺立,整個人浸潤在一股如水般沉靜的氣度之中。
濮陽一看到那駕輪椅,便倏然停住了腳步。
第四章の思の兔の網の文の檔の共の享の與の在の線の閱の讀の
在十二年後的京師,輪椅已不單單隻是輪椅了,而是化作了一種象征。象征風華,象征才學,象征賢達,象征淡泊名利。
這十二年間,諸王相爭,愈演愈烈,朝中諸公,大半各有所向,擇一皇子而擁之。而衛秀卻偏偏選了彼時默默無聞的皇長孫,將他一手扶上皇位,問鼎九五。他有顛覆風雲之能,時人莫有疑者。然而,更出人意料的是,有這等大功,他卻始終不曾入朝。蕭德文曾三度下詔,欲築高台,拜衛秀為相,三道詔書,都被原封不動地封起來,送回宮中。
三詔三辭,世人皆以為衛秀淡泊名利,然而朝堂中人卻知不是如此。他若當真淡泊名利,隻在廟堂之外逍遙自在便是,何須攪入這奪位之中,還施展大才,扶持毫無優勢的皇長孫?
那時大臣們在私底下議論紛紛,不少人皆以為他是以自己腿腳不好,不能行走而自卑,不願現與人前,故而,他縱有什麼計謀,也多半直接呈獻蕭德文,而非在廟堂上,當眾提出。可濮陽知道,並非如此,他那般心誌堅毅之人,是不會因身上的缺陷便看低自己的。
清風習習,竹葉瀟瀟,一株株青竹遍植山林,修長挺拔的枝桿,四季常青。
竹林清幽,那坐與輪椅上的人仿佛與這竹林融為了一體,瀟瀟如月,濯濯如柳。
濮陽停步在原地,握緊了婢子攙扶她的手。哪怕隻是一個背影,她仍是一眼就認出衛秀來了。她使人京裏京外苦尋半月無果,卻不知,他就在此地,安然隱逸。
衛秀似乎還不知有客來,他坐在那,靜靜地看著他身前的僕役執一鋤頭掘土。
清風吹拂,將濮陽喚醒,她這才驚覺自己失態,忙理了理心緒,手勁鬆開,對著手上吃疼、不解地看向她的婢子微微一笑,而後繼續前行。
她緩步過去,木屐踏在竹葉上,帶起輕微的聲響,衛秀聽到了,轉過頭來,像是早知來者何人,他無絲毫意外,待到濮陽走到近處,方不疾不徐道︰“奈何足下有傷,不然,便可嘗嘗這美酒了。”
僕役專注掘土,終於從土中起出一壇子酒來,他放下鋤頭,將酒奉於郎君。
衛秀接過壇子,將封泥拍了去,然後啟開封口,一陣清冽的酒香撲鼻而來。
一杯酒而已,喝與不喝有何差別?濮陽原做這般想,然眼下忽聞美酒清香,她竟也遺憾起來。衛秀善釀酒,前世蕭德文登基後,不少世族皆以得他一壇親手釀就的美酒為榮,可她卻從不曾嘗過。
得了酒,衛秀便將酒抱在懷裏,僕役推著他往回走。他們速度不快,恰好與濮陽的步速不相上下。濮陽讓婢子攙著,走在輪椅旁,一麵走,一麵思索。
宮廷之人,最擅演戲。於衛秀而言,他們是初次見麵,濮陽自然不會漏出端倪。她便稱他為先生︰“確實可惜,可我總有好的一日,先生不妨告與姓名,待我傷好,再來叨擾。”
問姓名,是為拉近距離。前世交惡是情勢所趨,如今重生了,又知衛秀有大才,濮陽也不是不知變通的人,必得設法得到他才行。
那酒壇剛從底下起出,壇身還附著泥土,衛秀絲毫不以為意,懷抱著酒壇,分明不是什麼高雅的動作,卻叫他做得坦蕩風流。聞濮陽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