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宦官已抵不住內心的恐慌,與對死的懼怕,哽咽啜泣起來,更有人撲上前,大聲為自己喊冤的,一句話被說盡,便被羽林堵住了嘴巴,強行拖了下去。

總有三百餘人,眾人恐慌積聚,連看的人都禁不住心驚膽戰。

竇回悄悄地覷了眼公主,隻見公主神色如故,扶在他臂上的縴縴玉手,端莊自持,力道不增一分,也不減一分。她根本不被眼前哭喊啜泣的景象影響,甚至還著重觀察了幾名宦官、宮娥的神情。

有一宮人撲到了她的腳下,她隻淡淡一瞥,那宮人連她的裙擺都未觸到,便被羽林拖了下去。

如此,冷硬心腸。

竇回不得不感慨,怨不得聖上最疼七殿下,這心性,與聖上如出一轍。

眼前終於清靜了。

濮陽回過頭來道︰“竇中官,此番有勞你了。”

竇回笑回︰“殿下稱奴竇回就是。”

皇帝將他留在此,是不放心濮陽,有什麼事,可讓他去做。

竇回盡心盡責︰“殿下接下去,欲如何處置?”

一起處置了這麼多人,就不怕傳出酷戾的名聲?皇子如此,操控言論興許能得個果決、可成大事的評價,可於公主而言,多半是酷戾冷血。

“審出賊人便止。”濮陽又非嗜殺成性,自然不會將三百餘人皆處死。

竇回道︰“如何善後?”

“審出賊人,淩遲處死,餘者,厚恤。”

“殿下心有成算,老奴,便不多言了。”

濮陽一笑,溫和而柔緩,就如催生滿園花兒的春風一般,使人心曠神怡︰“中官在此,便已是出力。”

三百餘人,讓平常人分別審起來,恐怕得幾個月,而濮陽,不過七日,便揪出了泄密者。有八個,五個是庭中灑掃或廚下做重活的,尋常見不到她的,三個稍近一些。並不都是晉王的人,還有趙王,甚至代王也有一個。能將人安進她宮裏,自然有後宮妃子的宮勞。

果真如她對竇回所言,查出人後,濮陽便立即處置了,並未就著這線索,順藤摸瓜。餘下無辜者,都放了出來,仍舊各司其職,並加以厚恤。審訊之中有展露堅毅心性的,提為心腹。

這群宮人縱幾個怨恨受無妄之災的,見撫恤豐厚,也消了。殿下未使一人蒙冤,亦未放走一人,追隨殿下有厚賜,而背叛……這幾日的暗無天日,灼在了他們心頭,又見那七人下場淒慘,更是深深引以為戒。

經這一遭,想在濮陽身邊安插人,已不可能了。

皇帝見她沒有揪著幕後之人不放,也很欣慰,認為七娘識大體。

此事一旦揭露,損傷的是皇家顏麵,何況,若是處置了晉王,便要讓趙王獨大了。且二王與世家牽涉甚深,不宜貿然處置。

皇帝不能率性,何況如葉先生所言,濮陽是他之女,晉王也是他骨肉,濮陽到底無事,但刺殺手足的名聲傳出去,晉王便徹底毀了。

因濮陽送的信,是給晉王,皇帝便以為她不知真相,隻是隱約猜到是她那一群兄弟,才不追查的。不知真相,也未一定要查個明白,實在懂事,相對的晉王,便是真可恨。

但皇帝不知道,濮陽未深究,並非隻是識大體,一是如衛秀所言,晉王縱可恨,趙王也是眼中釘,去了一個,剩下那個便要坐大。再則,她不能讓皇帝不喜。

知道該如何行事對己有利,濮陽卻一點都不快活。

趙、晉二王,上一世是無緣皇位的,今世如何還未可知,她的到來,已使許多事都與前世不一樣了。

想到皇帝向她問起那救了她的隱士,濮陽深深地覺得,招攬之事,不能再拖了,過幾日,傷口痊愈,便去一趟邙山吧。

第十二章

濮陽的傷一日日好起來,她心係著邙山,卻也知曉,若未完全痊愈,皇帝是不放心她出宮的,便十分聽從太醫的叮囑,用藥亦及時。

衛秀的方子用得甚是對癥,又因濮陽服用效果極好,太醫為穩妥,隻略作修改,便沿用了下去,仍舊是苦得令人望而卻步,濮陽堅韌地一碗一碗,按時服用,次數一多,竟也覺得不那麼難接受了,可見人的適應力是極強的。

傷中無趣,大半日都躺在榻上,隻偶爾在庭院中信步走上兩圈,然後便又是歇著。日日對著一處景致,也是枯燥的緊。濮陽便令宮人打聽些京裏京外的趣聞來解悶。

打聽來的,多半是世家中哪家有盛舉,哪家設宴,哪家又傳佳話。

之所以趣事皆涉世家,這是有緣故的。

此時選官用的是察舉製,各州郡舉賢良方正之人入京,皇帝考察後,確認合用,便授予官職,舉薦的名目有不少,孝廉、茂才、察廉、直言極諫等,朝廷稀缺賢才的年份,皇帝還可另設名目向天下征士。

這一選士之法,已沿用了上百年了。

天下三分已達六十年之久,六十年前,這天下是統一的王朝,王朝名“延”,察舉製便是大延高祖皇帝所創,後天下大亂,各路諸侯紛紛舉旗自立,又相互兼並,亂了十來年,便化作了天下三分的局麵。

周佔中原腹地,兵強馬壯,國力遠勝於齊、宋二國,齊、宋二國雖略小了些,但各自建國皇帝都是雄才偉略之人,不斷開疆擴土,齊國地勢險要,據險而守,宋國有長江天險為屏障,兩國朝堂也是人才濟濟,王侯將相,亦都是血性之人。周要吞滅這二國也非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