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反目。可荊王與晉王一向和諧,怎能說反目就反目?

濮陽記得前世,荊王直到被晉王牽連遠謫,二人都不曾有不睦的傳聞,怎能變得這樣快?

見濮陽存疑,衛秀肯定道︰“若有一人,必得是荊王。”

濮陽仍是將信將疑,在她看來,代王更有可能。代王行四,排行比荊王靠前,再且他一直都有奪嫡之心,隻不過被趙王與晉王的光環擋著,不敢妄動罷了。若果陛下與他機會,他定會抓緊。

濮陽道︰“我猜是代王。”

衛秀不慌不忙地再落下一子︰“輪到殿下落子了。”

濮陽便低頭去看棋局,衛秀則與她分析,一般人分析,得先說雙方各有何優勢,又各自何處不足,但衛秀卻隻言代王不足︰“代王有心不假,性子軟了些,奪嫡哪兒容得下瞻前顧後?陛下不會喜歡的。”

阿爹確實不喜歡代王,可他哪一位皇子都不喜歡,不然上一世何至於將皇位繞過兒子,傳給了長孫?濮陽反駁︰“可四郎在二郎三郎壓迫下,也讓他周旋出一點勢力,可見他也是聰明的,並不如先生口中那般百無一用。”

一麵下棋,一麵思忖朝中情勢,衛秀仍自遊刃有餘,她再落一子,而後笑道︰“不如殿下與我打個賭?就看是誰說對了。”

濮陽想都不想道︰“好,輸的人……”她略略停頓,她現在最需要保證的是衛秀的忠心以及來日不會改投其他陣營,便信心滿滿道︰“輸的人在往後歲月,不論勝者說什麼,都要信她,亦不得對她有一句謊言。”

憑濮陽的經驗,信任是維係關係最關鍵之處。至於這場賭局,她有前世經歷,自然勝券在握。

往後歲月,這賭的未免太大了,像她們這樣的人,這與將生死交到勝者手中有什麼差別?衛秀略一踟躕,她手中執白子,待落下後,方看向濮陽,隻見她的雙眸透著一股飛揚的神采,好似什麼都不怕,又好似這世間她想要的都要得到,那種容光煥發的信心,使得衛秀一愣。

她方才說的賭注,忽然之間,就像成了一道咒語。

她不自在地挪開眼,道︰“殿下好魄力,便依殿下所言。”

濮陽滿意一笑,從棋籠中撚起一粒黑子,正要落下,便見,密密麻麻的棋盤上,黑子所有能行的路都已被毫不留情地封死。

她已輸了。

第十八章

濮陽不敢置信地看向衛秀。先生同她說話,將她的注意都誘了過去,手下卻毫不留情地大開殺戒。這分明是有預謀的。

衛秀卻老神在在,淡淡道︰“這便看殿下的警惕了。凡事皆如此,殿下顧此失彼,可怨不得我。”

濮陽原還有些生氣,怪衛秀陰險,竟一絲情麵也不留。聽她這麼說,卻沉思起來。

路都被封,敗局已定,輸得一敗塗地。濮陽嘆了口氣,說了句︰“謝先生賜教。”又執子,微抿的唇角展現出一抹不可調和的固執與霸道︰“請先生與我下完這一局。”

明知是敗,還不忘敗前掙紮,收攏失地,公主個性確實堅韌。衛秀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二人不再分心旁事,都收斂心神,專注於棋局。

濮陽絕地反擊,並不是不顧一切、毫無計劃地大肆廝殺,她壯士斷腕,舍了一部分失地,選了片還不算太爛的重新做局,一子一子,不慌不忙。

衛秀也不敢大意,她落下一子,便看向濮陽,見她神色嚴肅,滿心都在棋局上,不禁嘆息。這局棋早就分出勝負了,公主再掙紮也不過是潰敗的時日早晚,可是她仍不放棄,仍在努力扭轉。非但如此,她麵上隻有對棋局的關注,絲毫沒有或羞惱,或怨懟的神色。

縱使是敗,也敗得極有風度。

這樣的人,是不能不讓人心生好感的。衛秀不禁含著抹笑,心情也好了不少。

最終,沒辜負濮陽的努力扭轉,她好歹敗得不那麼難看。以前麵的殘局來看,這已是極難得。

一局罷,濮陽動了動有點發酸的肩膀,再抬頭看天色,她也是時候回宮了。衛秀欲送她,她起不了身,便控製著輪椅,濮陽見此,便主動走到她身後,雙手搭在了輪椅後的扶手上。

侍立在遠處的侍女已走過來了,公主既是客,也是“君”,怎能讓她做這樣的事?侍女連忙欲接手,濮陽卻擺了擺手,令她退開,固守著衛秀身後的這一方土地,親自推著輪椅。

對於公主這樣的身份,能如此敬重相待,已稱得上折節了。

衛秀斂眸看著自己的膝蓋,袍擺寬大,已將雙腿嚴實地蓋在了底下,但她仍是不自覺地伸手壓在腿上,捋了捋外袍的下擺,感懷道︰“秀雙腿不中用,有勞殿下了。”

濮陽回憶著平時侍女推她的速度,一開始有點手生,但推出一小段路,便掌握住節奏了,另一麵又留心前方的路況,以免輪子磕到了什麼小石子,引起顛簸。聽衛秀如此言語,她自然道︰“先生與我,就不要說這般見外的話了。”

衛秀覆在腿上的手微微的收緊,她暗自嘆息一聲,笑著道︰“萬事開頭難,草創之初,殿下切勿咄咄逼人。如這一月來所為便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