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還沒有勢力,那手段便要溫和一些,不可進之過猛。一股勢力的崛起,勢必會損及其他勢力的利益,濮陽眼下尚屬一株幼苗,若與旁人沖突太過,難保不會被折了。
濮陽便道︰“這點道理,我還是明白的,先生但請放心。”
說得直白一些,她公主的身份雖阻礙了她前行,卻也不是沒有好處。單首倡捐款一事,她若是個皇子,隻怕早已引起諸王忌憚,以為她邀買人心了。
見她明白,衛秀便不多言了。
到門外,肩輿已在候著了。
衛秀道︰“天已不早,殿下這便回宮去吧。”
公主府少說還得兩個月方能建成,濮陽行蹤雖不受限,也不好時時都往邙山上跑,她看著衛秀,心裏略略不舍起來。
與衛秀相處十分愉快,哪怕是輸了棋,也輸得酣暢淋灕。
濮陽便與衛秀行了一禮︰“我過些日子再來看先生。”
衛秀亦彎身回禮︰“秀虛左以待。”
濮陽登輿而去,待肩輿沿著山路不見蹤影,衛秀方示意侍女推她進去。
庭院中的案幾已有僕役收拾了,壺盞皆放在托盤上,端了下去,隻棋盤還在,上麵的棋子亦未動過,保留著方才的模樣。
衛秀過去,示意侍女停了停,又看起那棋局來。黑子已被殺得片甲不留,白子也損傷慘重,公主明知是敗,還不忘臨終之前從敵手身上撕下一大塊肉來,果真是堅韌不拔的好心性。
這樣的人,方能在爭端之中,廝殺出來。
衛秀一笑,顯然是滿意的。她親自將棋子分黑白裝入棋籠中,此後與侍女道︰“入京去說一聲,宅邸不必收拾了。”
侍女不解︰“郎君不進京了?”
衛秀道︰“我已受公主之邀,住到她的府上。”
侍女神色一變︰“如此,來日若要走脫便難了。”
衛秀仍是鎮定,她坐在輪椅上,侍女慢慢地推著。她從袖袋中取出一管簫來,正是濮陽贈與她的那一管,白玉所製的簫趁著白玉一般的手,倒是極為養眼。
“公主怕是仍對我存疑。”回想那一賭約,顯然是公主以為自己必勝,又欲借此來得她一個承諾。衛秀垂首,看著那管濮陽贈與她的白玉簫,緩緩道,“就當與公主一個安心吧。”
哪怕她不重諾言,住進公主府,身上便戳上了濮陽公主的印記,來日縱是另投他人,旁人也必不會待她如心腹。
她已打定主意,侍女便不再勸了,說起了旁的來︰“連日的雨總算過去了,郎君今日可覺得好些了?”
一直坐在輪椅上,雙腿無法活動,自然便要萎縮,加之血脈不活,遇冷遇潮,膝蓋便疼得厲害。
這是從她雙腿傷了隔年便有的,如今算一算也有十七年,衛秀早已習慣了。她笑了一下,道︰“無妨。”又望向侍女,“這幾日,倒是辛苦你了。”
為了緩解脹痛,便得按摩,衛秀精通醫道,知曉哪處穴道有效,每日便自己按一按,多少都取得些緩解。隻是累了這侍女,要為她提好幾趟熱水。
衛秀待奴僕婢女一向寬和,現下聽她道謝,侍女不知怎麼臉上一熱,默默地歡喜起來︰“我的命,本就是郎君給的,些許小事,又如何當得起一句‘辛苦’?”
衛秀便沒再言語,手中握著那白玉簫,進屋去了。
因比上一回腳程快,濮陽回到宮中天還蒙蒙亮。
這幾日白晝在逐漸減短,想來秋季已不遠了。
濮陽回含光殿沐浴更衣,換了一身水藍襦裙,又令宮人上妝後,便往宣德殿去。
災情已緩,總算是有驚無險,除卻這一郡,其他州郡隻受了些小災,秋收時會受些損失,好歹百姓接下去一年的口糧不會缺了。
百姓有了飯吃,便不必擔心他們生亂,如此,又是太平的一年。
晉王還在當地,但據濮陽旁觀,皇帝近幾日便會召他回京。至於災區,有張道之在就夠了。
也不知晉王是否意識到此次賑災興許就是皇帝與他的最後一次機會。
濮陽走到宣德殿外,正巧遇上了從裏麵出來的荊王。
荊王見她,便打了聲招呼︰“七娘來尋阿爹?”
他麵上有笑,心情甚好,乃至眉眼間都有一抹欣然的鬆快笑意。
他所擁戴的晉王在外辦砸了差使,他縱不愁眉苦臉,也該深沉一些才對,怎地這般欣喜?濮陽心有疑惑,麵上卻與平時別無二致,笑與荊王道︰“正是。阿爹可有空閑?”
荊王剛從宣德殿出來,問一問他也是情理之中。
聽濮陽這一問,荊王那沉如深淵的眼底仿似有了淺淺的一抹喜意,道︰“阿爹剛批完了本章,還提起七娘,你快進去吧。”
濮陽便笑道︰“也好,六兄可是出宮去?與我向六嫂問安。”
荊王好聲氣地答應了。
二人交錯而過,濮陽望向宣德殿肅穆威嚴的殿門,眼中光芒微黯,又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