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嶽一口氣從茅屋中竄出,使勁渾身解數奔走在夜黑風高的雪原之上,一去就是十餘裏。
雪,冷嗎?
應該很冷。
但他卻跪在雪地,雙手不斷地在雪地處翻動,人如癡呆一般,口中過來過去呢喃著一句:“不是這樣的,他沒死,不會死的。”
從後直趕過來的雪峰,見狀後也不由心酸,伸手拍了拍宗嶽的肩膀,道:“宗嶽,你別這樣!咱們好歹先去拒北城探探情況啊。”
誰知宗嶽根本不願聽他說話,猛地甩出衣袖,差點將雪峰掃了個趔趄,齜牙怒哼道:“人都沒了,還探什麼情況?”
雪峰也是個較真的人,又煩人道:“就算宗家人沒了,就算鐵浮屠剩下寥寥無幾,可隻要是堅守在拒北城中的,不都是你這並肩王應該保護的人嗎?”
宗嶽不言,也不再神神道道,雪峰見此情形,唏噓道:“眼下有些失去的東西,並不代表活著的人不可以得到。”
“拒北城存在百年不倒,自然也有它存在的意義。”
刹那間,宗嶽想起了當年初次涉及戰場時的殘酷,在死人堆裏背著父親獨行數十裏的場景,不禁握拳道:“不滅西戎,我宗嶽此生有愧祖宗!”
兩人起身,漸行漸遠。
天蒙蒙亮的時候,又飄起了小雪,綿綿飛雪落入臉頰,須臾銷聲匿跡,融成了嘀嗒水珠。
異常清冷!
十裏外的山崗上,飛速行來了精裝千騎,目標正對著拒北城,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殺宗家一人者,賞千金,殺三人者,封萬戶,殺十人者,直晉上將軍。”
那宗闞被百來士卒圍追堵截在拒北城門口,其後戰鬥至力竭而死,直被駑馬踐踏的體無全膚。
最後,誰也得不到賞賜!
但這次據可靠消息而知,他的家屬又回到了城內,所以不論如何不堪的士卒,此刻都想著提上一兩個人頭,以博得眾人可望而不可即的頭籌。
望著不住的股股塵煙飛舞,城樓上的幾個孩子頓時麵如土色,一個勁地搖晃著母親的臂膀,略帶哭泣道:“阿娘,咱們回家好不?回家找爹爹,九叔不說家裏還有最好吃的桂花糕嗎?”
妙齡婦人聞言,鼻子不由酸楚,一時竟說不出應對著孩子的話語,隻是摸了摸他那張賊機靈的臉龐,眼神徐徐望向一邊的白衣婦人。
“若依,你還是別太......唉,隻怪你那大哥在家中忙碌,這才......以前,他們要是在一起的話,每次不都是遇難成祥的嗎?”妙齡夫人說話吞吞吐吐道。
身穿麻衣孝服的女人揉了揉她那雙紅透的眼睛,擺手道:“不消說,都不消說了!幸好大哥不在,要不然他們手足怕也都要葬送在城下。大嫂,你這說謊能力也太差了些,賊兵將至,你還是帶幾個孩子先走吧......”
婦人納悶道:“你不走?”
她隻搖了搖頭,呢喃道:“嗯,我怕走了以後,再也回不來。再者,他在那裏,我又能去哪裏?”
兩陣無聲歎息。
一聲長一聲短,一前一後。
“天陽,在你們兄弟姐妹中,你年紀最長。”美婦人抬手一指東南遠處,苦笑道:“你還記得,阿娘帶你踏青去的那個地方嗎?”
宗天陽擰起硬氣的脖子,點了點頭,隻聽美婦人繼續說道:“你帶著他們先走,反正朝著太陽升起的地方跑,就不會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