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無特殊情況,也不會留下活口。
固然有些不太相幹的智氏子弟早在先前得知消息,從智氏的宮邸中逃了出去,但以後必須隱姓埋名,不能留在晉國,其實已非智氏之人。時期到來的一天,趙氏的行伍靜悄悄將智家團團圍住,一個也不許走漏。一年以前,智氏在絳都攻打趙氏,軍隊通過街道,其情狀令人膽戰心驚,如今趙氏滅除智氏,那情形更是血腥駭人,智氏已敗,甚至無需攻打,僅是單方麵的屠殺了。
趙氏軍兵破門而入,隻見庭院中雜草叢生,鬆柏為女蘿所覆;屋宇荒涼,牆垣任青苔蔓延;躲在裏麵的人愁苦萬狀,望著大限到來,個個眼含淚水,哪還有心思作什麼抵抗。就這麼,幾乎毫不費力,智氏一家老小,無論是否作惡,尊卑如何,隻因他們是荀瑤的親人,便悉數綁起,一個個拖到外麵去砍下了腦袋。一時間,生人和死者交混,還沒有輪到砍頭的看著已經倒下的屍體,驚恐萬狀,瑟瑟發抖,想要縮起身子躲藏到什麼地方,又哪裏有用呢!到了最後,鮮血溢出庭院,漫過門外,腥臭的味道數日不曾散去,很長一段時間內,無人敢再過智氏之門。
當時的情景,真是世間少有的可怕,除了趙氏的士兵,無論誰都要不寒而栗的,更是難叫人想象到,這一類的事情在晉國發生過許多次了。縱使傳說中作惡多端、向百姓索取性命作為活祭的鬼神如何危險恐怖,恐怕亦無法造成這般景象,隻有人能做出,亦隻有人敢做這樣的事。
在晉陽戰死的荀顏,不久前剛剛新娶了妻子,對方是高貴人家的女兒,性情馴順溫柔,生活算得上和睦美滿,不想遭此橫禍。她看見了趙氏士兵肆意將人捆起來,拖到院子裏去殺戮的樣子,心裏非常害怕,又不想被這些人的手辱沒了,便偷偷躲到樓上去。後來士兵們登上樓來,她走投無路,唯有跑出到走廊上,好容易翻過欄杆,跳了下去,然而樓建得不高,竟沒有一下子摔死,後來不知用哪裏的力氣爬了起來,奪過旁人手中的劍,刺穿了自己的腹部,這才死去。
由智邑發源,被譽為白璧的名臣荀息之後;數百年間侍奉國君,幾代榮登執政之座,曆任宗主苦心經營;在晉國叱吒風雲、煊赫無匹的智氏,不久前還以為即將做絳都的主人,效法齊國田氏,代晉而有之,卻一朝傾覆,滿門遭戮,全無東山再起之機。傳說,智氏曆代的宗主常遭早夭的命運,譬如荀盈、荀朔,死時方三十多歲,使得智氏一度衰落,幾乎不存,幸虧同源的中行氏在國君麵前力爭,又對智氏後人多加照拂,這才保全地位。其後,智文子荀躒勉強活到五十多歲,荀瑤的父親荀申死時不過四十,威名遠播國外、教智氏盛極一時的荀瑤,如今也隻有四十多歲,眼看此身如秋後殘荷,憔悴衰敗不能長久,可悲可歎至極。荀瑤受領執政之職時,身穿隆重華麗的朝服,身佩幾尺長的珠玉和佩劍,模樣何等俊美瀟灑、風流得意,絳都的人們猶能記起;智氏當年之盛景,也一時無法忘卻。這正如暴風驟雨維持不過一日,日至中天唯停留片時。智邑既已淪為趙氏領土,自獻公以來的荀氏在晉國斷絕,即使連深宮中的國君聽了,亦忍不住感慨萬千,悔恨自己生在這般亂世,竟絲毫無力禁止相似的悲劇一次又一次地上演。
智氏的覆亡,其實早先便有征兆,五年以前,荀瑤在封邑興修了一座極盡奢華的宮殿,新宮殿落成之際,他為了炫耀自己的財力與權威,召集家臣前來參與宴飲,滿心歡喜地聽著他們誇讚宮宇的華美。當時便有一人說道:“雄壯的山川往往不生長草木,長有鬆柏的地方土地則不肥沃,這所宮殿如此巍峨富麗,簡直非人間所有,恐怕不能容人。”果然,過不了多久,智氏就滅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