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的沒下雨,鍾執坐在窗邊,夜已深沉,窗內的燭火照出了窗外一小片木槿,經過大雨的木槿開得更加鮮豔,鍾執卻無心欣賞。

他被趙衍關了起來,腳上甚至上了鎖鏈,這讓他不能離開這間屋子,他已經很久沒有接觸過外麵的世界了,唯一向他開放的外麵的世界就是這扇窗戶。

人一閑下來,就免不了胡思亂想。

鍾執並沒有亂想些什麼,他隻是在想趙衍,以及他想要做的,和已經做的事,經過幾天的推敲,他驀然發現,自己做錯了。

他想著給趙衍一個太平盛世,在製度上著手,將未來的管理製度帶進現在的社會。他了解過國情,洛朝現在手工業開始發展起來,資本主義開始萌芽,如果這時開始改革,就可以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鞏固洛朝的河山。

他為他的設想激動不已,他認為他能帶給曆史一大進步,所以他傾盡所有能利用的去做。

他口口聲聲說著趙衍不想就不會勉強,卻一心想著說服趙衍,甚至不顧趙衍的想法讓人著手改革。

他被自己所設想的,以一人之力改變整個時代的想法衝昏了頭腦,一意孤行。

怪不得趙衍會將他鎖起來。

皇權,隻要握在手中誰都不想放棄吧。

鍾執抬頭看著遠處飄搖的宮燈,夜裏雖然沒雨卻有風,那一盞燈掛在風中,將滅未滅。

“你在看什麼?”

身後突然有聲音傳來,是趙衍的聲音,鍾執回神,回頭看著趙衍,搖了搖頭。

“為什麼不告訴我?”趙衍看著鍾執,目光帶著意味不明的委屈,“你是在生氣嗎?氣我把你關起來。”

鍾執又搖了搖頭,他起身向著床走過去,腳環和鎖鏈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他卻毫不在意的邊走邊溫聲道:“皇上,很晚了,睡覺吧。”

趙衍卻沒有動,他聲音輕柔,帶著希翼的對著鍾執問:“你會來找我的對不對?不管我是怎麼死去的,你都會又找到我的對不對?”

鍾執聞言一震,回頭震驚至極的看著他,啞聲道:“你記得?”

趙衍點了點頭:“我記得。”

他露出了個溫和羞澀的笑,那笑在他豔麗的臉龐上煞是好看,但鍾執看在眼裏,卻由心底裏升起一股涼意。

趙衍從未這樣笑過。

這不是趙衍該有的樣子。

“你會來找我嗎?”趙衍又問了一次,那聲音幾乎有點他這個年紀的少年該有的天真。

鍾執轉身,走過去幾步,緩緩抬手撫上趙衍的臉頰,他聲音越加發啞,像是有什麼堵在喉嚨裏:“我會的,無論多少次,我都會的。”

“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會來找我嗎?”

鍾執看著趙衍的臉龐,堅定而緩慢的點了點頭:“我會的,皇上,不管多少次,我都會找到你。”

“那就好。”

趙衍的表情一瞬間變了,那笑意有些殘忍,卻愈加的豔麗。

“鍾執,我死了這麼多次,每次都非常害怕,都是因為你吧……但是我喜歡你,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我想不到辦法了……記得來找我,一定要來找我。”

隨著趙衍的話,鍾執的視野越來越模糊,跌倒在地上時,他竟然有些自嘲的想到一句話: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他害死了趙衍這麼多次,這一次終於到他頭上了。

視線裏的光影漸漸消失,最後留在鍾執視野裏的,是一雙明黃的鞋,那雙鞋的主人是趙衍。

夜色淒迷,趙衍跪下來,雙手抱著軟倒的鍾執,愣愣出神,直到高增帶人來準備接下來的事,他才回過神來。

高增低聲在他耳邊說到:“皇上,休息吧,鍾公子的事我會處理好。”

趙衍突然低頭極溫柔極溫柔的看了一眼鍾執,柔聲道:“我們永遠在一起了。”

然後他站了起來,起來時,他向著窗外望了一眼,夜色中有一盞暖黃的宮燈被風吹起來,脫落了它原本懸掛的地方,不知落到了何處。

鍾執一直以為他醒過來會看見原初,還有開滿荷花的池塘,出乎他意料的,他是被一陣人聲吵醒的。

一個尖利的聲音在說著什麼,有人應和有人解釋,他聽不怎麼清楚,隻覺得非常吵。

在這樣嘈雜的聲音中,鍾執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這種不適感逼迫著他睜開了眼睛。

在他睜開眼睛的刹那,那些吵鬧的聲音一瞬間消失了,隨後他視野裏出現了一張鬆弛垂老的臉。

那是一直跟在趙衍身邊恭敬忠心的老太監高增。

“怎麼回事?”鍾執醒來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聲音微弱的問了一句。

趙衍的表情立刻變得有些悲哀,隻聽他努力放柔了太監特有的尖細嗓音,溫和的對鍾執說到:“鍾公子,老奴看不下去了,你走吧。”

剛剛醒來的鍾執頭像是要裂開一般的疼,聽到這一句話,他奇怪的問了一句:“走?”

“是。”高增欠身道,“皇上想殺你,但公子的所作所為老奴都看在眼裏,還請公子離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