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生見僧人殺意真摯,遂入後堂,將門反鎖。此時,飛飛手持一馬鞭站於堂中,房屋四角點著蠟燭。韋生引弓發彈,心想必能擊中飛飛,結果是彈丸叮當落下,而飛飛已現身梁上,沿壁而行。韋生大驚,又發彈丸,卻無效,舉劍刺,皆不中。飛飛始終離韋生一尺多的距離,最後韋生雖砍斷了飛飛手中的馬鞭,但終不能傷其人。

韋生負愧而出,僧人悵然若失,對歪著頭的飛飛說:“你此生終為盜矣!奈何?”

僧人安慰韋生,當夜與之共論劍藝與彈丸暗器之事(“僧終夕與韋論劍及弧矢之事,天將曉,僧送韋路口,贈絹百匹,垂泣而別”)。但可以想象在二人中間,始終有飛飛的陰影在徘徊。飛飛的故事對後世武俠小說影響很大,王小波也將之改寫為短篇小說《夜行記》。

僧人是資格極深的江湖大盜。本人武功高強,手下一幫兄弟。但青出於藍,其子飛飛雖年少,但已是高手中的高手。韋生劍術出眾,彈無虛發,但終不能傷其身。

這樣的少年高手,在當時並不算少:“馬侍中嚐寶一玉精碗,夏蠅不近,盛水經月,不腐不耗。或目痛,含之立愈。嚐匣於臥內,有小奴七八歲,偷弄墜破焉。時馬出未歸,左右驚懼,忽失小奴。馬知之大怒,鞭左右數百,將殺小奴。三日尋之,不獲。有婢晨治地,見紫衣帶垂於寢床下,視之乃小奴蹶張其床而負焉,不食三日而力不衰……”

小奴在偷弄打碎主人的玉碗後,藏到了床下,負床三日而力不竭。但他隻有七八歲而已。最後主人仍將其撲殺:“破吾碗乃細過也。”意思是,打碎一個碗沒什麼,但如果這樣的孩子長大,走上賊盜之路,就沒人能降服了。

而在飛飛的故事裏,僧人之所以請韋生幫助他除掉飛飛,大約有兩個原因:首先,飛飛畢竟是其子,就算他武功力壓飛飛一籌,但也不好親自下手;另一個原因或許是,僧人此時已經較量不過飛飛,隻得借助於江湖中人,而在尋覓中發現了韋生。

令人一聲歎息的是命運本身。當韋生在反鎖的室內不能致飛飛於死地時,飛飛為大盜的命運就已注定。故事中另外一個細節是,當僧人看到韋生沒法殺死飛飛後,隻好接受了這個現實,當夜拉韋生燈下論劍。可見,當時的江湖中人對劍術越來越重視。

由此,一些奇異的寶劍,也越來越多地出現在人們的視野裏。

唐人鄭雲達,得一劍,劍柄雕鱗,劍鼻刻星,舞動之時,隨風而吼。一日把玩於庭院中,“忽有一人,從庭樹窣然而下,衣朱紫,虯發,露劍而立,黑氣周身,狀如重霧”。鄭素有膽氣,裝作沒看見,那人說:“我上界人,知公有異劍,願借一觀……”又,高郵百姓張存,以采藕為業。曾在一坡上發現旱藕,大如臂,力掘之,深二丈,大至雙臂合圍,似不可窮盡,於是砍斷,在藕中得一劍。

下麵的故事進一步佐證了這一點。

中唐韋行規,曾任興州刺史。少年時,他身手不凡,有大俠之風,最擅長弓箭,百發百中。人到中年,回憶起一段往事:當時他年輕氣盛,愛慕俠義,拜訪名師,尋訪對手,一日遊長安西郊,天色已晚。當時大約是初秋,黃葉飄零,韋行規佇馬於寒野,頓生蕭瑟之感,又如進入一幅秋夜的畫卷。

隱約中,前方一小客棧,亮著昏黃的燈火。韋行規奔馬止於店前,想吃點東西。在淒白的月光下,他拖著長長的剪影進入客棧。在院子裏轉了一圈後,沒有發現這裏的主人,韋行規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正欲退出,隻覺得身後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猛然回頭,卻空無一人,再側臉觀看,見馬廄邊靠著一位老者,正衝他詭異地微笑:“要住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