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漕渠上(1 / 2)

晚秋,堀鯉澱碧茫茫一片。雲影落在水麵上,四下裏亮晶晶的,波光倒映著天空的暮色。慕容鮮卑坐著五板船,一長溜,一長溜,飛快地在水上穿梭,到各裏邑搜刮。他們要用漕渠把掠獲的財貨運去白狼,然後渡海回遼東。

法生放眼望去,前麵河渠上船隻駢集、桅帆蔽日。

澱裏已經擠滿了鮮卑人運財貨的船,船的桅杆上點著搖搖晃晃的風雨燈。燈光映照在河麵上,星星斑斑,篩金簸銀。船頭上,堤岸上,人影晃動,忽隱忽現。煙氣從船頭上飄過來,濃烈嗆人。

岸上的奴仆和水手的叫聲此起彼伏,如喚如泣。法生順著石堤走著,心裏默數著船隻。

法生病了好長一段時日,全靠符伍盡心照顧,宗伍們輪流伺候。還常常帶著他轉移。有時把法生藏在洞裏,有時藏在船上,有時用“小排子”把他藏在葦塘裏。法生的病慢慢地好起來,大秋以後,傷也好得差不多了,隻是身體很虛弱。

他走著想著嘀咕著,來到了渠邊。不知什麼時候變天了。大塊大塊的鉛灰色的烏雲像鴉羽一樣聚集在頭頂上。

“劫船!風客劫船了!”一陣亂轟轟的怪叫。

法生聞聲遠眺,隻見有一艘五板船在幾個持刀的大漢的喊叱下,離開堤岸了,遠處幾個鮮卑步槊正勿勿趕來,領著僑郡胡洛真的乞萬真正在大喊大叫著什麼,卻沒有人聽他的,那般船就是在這亂哄哄的擁擠下離開了岸邊。

眼看船就要劃遠了,猛然,霹靂當頭,暴雨傾天而降,銀鞭似的雨柱在狂風肆虐下發狂般地在人們的身上、頭上抽打著。很快,法生也和四下的人一樣,渾身都濕透了。

風雲驟變,來勢洶洶。河渠上的船夫見變了天,都紛紛收帆靠岸,躲避著風雨。乞萬真想帶人去追,但所有的船都在收篷係纜。鮮卑步槊急於追人,可是船夫說是危險,挨打都不敢開船。乞萬真不顧船夫的苦苦央求下,命鮮卑步槊張弓硬是逼著一隻小船搖過來。人多船小,乞萬真帶人爭著搶著往上擠,小船還沒離開岸邊便搖晃起來。

這下鮮卑步槊也不敢追了,說別再追了,再追這船就撐不住了。頭上雷鳴閃電如萬馬奔騰般地橫掃過來,乞萬真連忙命船夫靠岸,畢競自已的命重要,誰也顧不上劫船的風客了。

風客順流衝出去好遠,不知為何法生卻不認為他們逃的了。

果然,河水翻卷著,湧起的波濤一浪高過一浪,五板船顛簸起來,像一片無助的葉子一樣在激流中打起了轉轉兒。風客憑著豐富的經驗和勇氣鎮靜著自己,把握著船的平衡,卻無濟於事。船顛簸得越來越厲害,隨時都有顛覆的危險。

法生依然站在堤上,他想扯著嗓子喊著:“衝出去,衝出去……” 但他看見沒有人聽他的,恐慌使那些風客喪失了理智,他們驚呼著擁擠在一起,岸上的人也一聲聲驚叫,也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認識的和不認識的,見狀都緊緊地抱成一團……

終於,人們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一個撼天動地的霹靂直唰唰地朝著五板船上的風客劈下來,緊接著就是一陣狂風巨浪,隨著人們驚恐萬端的呼叫,五板船翻在了河渠裏……

遠處雷聲轟轟隆隆的滾滾而來,雷聲滾動著,使整個河渠都顫動起來,從渠麵上刮來的風是涼嗖嗖的,吹得法生打起了冷戰,與那人為敵的人難道連天地也不肯相饒嗎?

雨停後,法生上了張豬兒的船往營地去了。

順著堤岸到處都是四處劫掠的鮮卑人。五裏一個隊,三裏一個什伍。到後來,高雞泊澱裏也有鮮卑人了,大小裏邑都駐了什伍。鮮卑人征的絹栗,吃不盡,天天香油白麵,豬肉雞子兒……宗伍卻吃草籽、榆樹皮、酸裏苗、紅莽葉兒……有的挖野菜,挖著挖著就餓死了。真讓人不平啊!

呼延羅侯他們這兩天遷到了西部掘鯉澱。他們重建了裏邑鄰長,聚攏了離散的部眾。

過來不到兩曰,沮渠伏都的人也跟著從旱地上轉悠過來了。一時,這一帶大大小小的塢堡裏邑,都住下了阿叱薄迦部的部眾,他們帶著鮮卑人搜羅、翻騰、拷掠各塢宗伍……聽說張染他們和一些裏邑領長,都在宗伍的掩護下撤出來,也躲在堀鯉澱的葦塘裏。這一年,堀鯉澱的葦塘可遭倒黴了,宗伍把裏麵的葦子割下,隻在四周圍留下一圈葦子,好掩護宗伍部曲。

法生他們一回來,呼延羅侯他便讓人把宗伍偷偷送來的豆餅、野菜攙的糠團兒……雜七雜八的冷東西都裝上土碗,叫呼延東送過來了。

呼延東一聽到法生去了鮮卑人那,就知道他肯定在謀劃什麼。他太熟悉法生脾氣了。這是個頑強而執拗的人,一旦你把他氣的熱淚滿盈地躲回家去,那他舔好傷口後,是一定會報複的。

盡管他的身材長得那麼高大,但是,呼延東知道他有多小氣,報複的狂熱會深深滲入他全身的每一處骨髓。

果然不出所料,呼延東發現法生正深深地沉浸在沉思之中。法生思考的時候與一般人有所不同。他正在來回疾走,時不時地把一個偶然碰到的土塊從這一頭猛踢到另一頭。不停地咬牙切齒,問侯著慕容家的一大串祖宗,每隔一會兒就止住步,用拳頭把泥地砸出一個個淺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