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東忙把法生按住坐的下遞上吃食。
法生嚼著糠團兒心裏好受多了,和呼延東說上了笑話:“這是神仙的日子哪!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他咯吱吱,咯吱吱的,嚼得怪起勁。呼延東又遞來了白麵的蒸餅給法生吃。
法生腦瓜兒上冒汗,他很過意不去:“我的傷已經好了,憑什麼該吃好東西呀?”三個男人拿個蒸餅讓來讓去,最後還是法生吃半個,那半個呼延東和張豬兒一人掰一小塊兒,分著吃了。
呼延東見差不多了立即和法生談到打慕容的正經事。
呼延東問他是不是要打鮮卑報仇;法生說:“當然是。”說到這裏,他身體縮了一下,大概是又想到翻了的那條船吧。
“我們放他們跑了,”呼延東說。“遼東那麼大,那是再別指望報仇了。”
法生把他們一個個看過來,沒有發現任何不讚同的眼神。他們的嘴和鼻子裏的呼吸在空氣中凝結成一團團霧氣。呼延東蹲著身子,看著另外兩個人。法生很自然地用他的手臂擁著張豬兒。呼延東看著眼前兩個兄弟。
“你肯領著我們幹,準行,”呼延東說。“我擲盧占過了。”
“我也要去,”張豬兒說,他環視了一下四周。“泡在澱裏。人都快爛掉了。”
法生沒有笑;機智巧辯的言辭一向不是他所擅長的。“阿六敦很難對付,”他說,“沮渠伏都的人也咬著我們不放。”
“他們要把財貨送到白狼渡海回遼東,”張豬兒道。“出了掘鯉澱我們就追不上了。”
“他們打算在三日後走,我向那裏的人打聽過了。”豬兒說。
“就在掘鯉澱,把他們一鍋端了,”法生說。“他們一條船板都別想出澱。”
“原來你謀劃好了,這一囗咬不下會崩掉大牙的。”呼延東說著,眨了眨眼。
法生並沒有在意。他正在向掘鯉澱方向遠眺。今晚那裏很安靜;雨雲已轉向,繞過了葦塘。“準備好,草灰,豆子,沙石,象揚灰一樣毀了他們……就在掘鯉澱,把他們一鍋端了,片板也不讓他離開。”
“哦,草灰?豆子?”呼延東說著,笑了起來。那是豐富的,富有感染力的聲音——如同一個孩子的笑聲——他像一個小孩那樣捧腹大笑,前俯後仰。
法生一臉疑惑地看著他。“怎麼了?有什麼好笑?”
“我知道了你要咋幹了,”他咯咯笑著說。“這事你光屁股時做過。笑死我了,你會把羅侯氣死的。”
“他會喜歡的,”法生笑了起來講道。“那是他教我的。”
“我聽不懂,”張豬兒憤慨地說,像所有小弟弟被忽視時一樣表現得義憤填膺。“草灰?豆子?有啥用?!”
“別吵,別吵,”呼延東說,還在不住地吃吃笑著。“我們玩船時,你還在和尿玩泥巴了,吵啥。”
“他們煞費苦心,讓沮渠伏都纏住我們。”法生說。“正如豬兒說的,他們打算在三日內運走財貨。他們以為可以在我們眼皮底下輕而易舉地把財貨運去白狼。”
“他們決堤衝了我們塢壁,別想拍拍屁服走人。”呼延東憤憤地說。
“他們一個都別想走,”法生沉靜地說。“甲騎我們不如慕容鮮卑,但行船他們不如我。所有這些惡人都該死。”
“不是他們死,就是我們死。”他說。
“單靠我們這些個人怎麼殺那麼多人啊?”豬兒問
張豬兒和呼延東屏住呼吸看著法生。他的其他想法他們多少知道一些,或者猜了個差不多,惟獨剛才說的計劃法生在此之前一直嚴守著秘密,沒有告訴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天地都在助他,”法生問自已,不讓自己露出驚恐的樣子。“你怎麼敢說能殺的了他呢?”他眼中又看見那撼天動地的霹靂直唰唰地劈中那五板船上的風客。
天神為他湧起了如山的狂風巨浪,隨著人們驚恐萬端的呼叫,他看見了阿六敦的眼睛,看著他那麼專注,象看著隻螻蟻…… 這樣的人,他要怎樣才能抗衡啊?他打了一個哆嗦。接著,就地翻了一個身,然後把臉浸入水中,良久才定心來。
法生站起舉目四望,人們成堆地坐著,各家的娃兒們在人群鑽來鑽去,有的幫著大人擦弓槊,擦著擦著,大聲唱起歌來:
打殺長鳴雞,
彈去烏臼鳥。
願得連冥不複曙,
一年都一曉。
…………
法生聽著,臉上微微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