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行主的日常1(1 / 2)

寒冷清晨,有兩個嚴警鼓吹手在土河周邊巡走,他們敲著破舊的鼓,吹著牛角“嗚~~咚,咚,嗚~~咚,咚”,鼓角吹打出緩慢而沉厚的無警節奏。

張豬兒待在劍門旁邊,頭伸過羅侯肩頭興致勃勃看著,羅侯則靜靜觀察漸漸走過的眾人。

老劉家從趙家圍子帶出來的三十騎手和近兩百步槊挺立在四周。排矛讚手的矛尖在蒼白的日光中閃著光芒。

趙氏宗主趙豪親自領軍,他的兒子趙澈、胞弟趙樊與之並肩而立,他們頭頂飛揚著以熾烈血色為底、阿樓那為徽的旗幟。羅侯說他們體內流有古老趙地的王族血液,可以追溯到數百年前,然而在張豬兒看來,這些人實在不像貴人們的後代,除了趙豪,他們個個生得人高馬大,神情剽悍,臉上長著粗粗的胡子,頭發上插著木杈,身上重甲上圍著豹、熊和狼的皮毛。

他知道,趙豪這是家底都擺出來了。其他小姓宗主也先後率扈從抵達。張豬兒滿心期盼能和他們一道出征,看著營地四處人滿為患、擠得水泄不通的模樣;看著越來越多聚集而來的披甲人摩肩接踵;看看泥上印滿車轍馬蹄的景況。讓他興奮的發抖

可法生不準他同去。“你還太小。”哥哥向比他高半個頭的兄弟解釋。

“我可抓了沮渠至救你出來了啊。”張豬兒辯解。

“豬兒,別跟我拗,”法生說,“你自己清楚。你割了沮渠至都的鼻子,這比殺了沮渠伏都都難受。我要是讓你跟去,落到伏都手上他不把你皮剝了才怪。”說這話的時候,他用的是都亭長和行主的語氣,張豬兒知道這事沒有回旋餘地了。

豬兒撇撇嘴,其實他心裏一點也不在乎沮渠伏都,可是之前法生走丟那些天。如今回想起來,他依然會作噩夢。他像個嬰兒一般無助,阿爺也死了,死時那雙眼睛看著他那樣哀傷。說不定他還更擔心自己……阿兄至少是河間有名頭的好漢。為此他深感羞恥。他隻比法生小幾歲;假如法生已經成年,那他也該長大成人了。照說他應該更能護著阿爺才對。

若是一年前,在這些事情發生以前,就算必須和法生打上一架,他也要跟著去。他會撒足了野勁痛快地劃船,讓法生瞧瞧他的本事。再披上阿爺的舊甲找匹馬在法生麵前翻上翻下,如果他還敢不肯讓豬兒跟去,張豬兒就會揮舞木棍,將法生打倒在地。但如今他心中充滿愧疚,隻有乖乖聽話的份。

短短“朝食”之時還沒過,各宗符伍們已紛紛帶著兒子、部曲和宗伍前來盟誓,豬兒把他們的樣子也都記住了。

法生把所有的旗幟盾徽都教給了他:他們老張家是白底紅色的張弓帶角的人形旗,熊姓宗族的是大黑熊旗,飛揚於鄧氏宗主麵前的是雙人奉燈枝旗,陳穀子家的是向天空中伸展的參天太陽神樹旗,盧氏宗族那嚇人的咆哮猛虎噬人旗,呼延家族的是屠各天鵝旗,以及屈支氏是馬背馱有火焰寶瓶的“風馬旗”旗。

澤邊的營地,根本無法同時容納所有人,於是法生依次分開與各家宗主盟誓。張豬兒站在羅侯右手邊,可總有些宗主眼神怪異地看著他,仿佛在質疑這麼個乳臭未幹的胖大孩兒有何資格披甲立於他們上位,更何況他還不姓項。

“才這麼點人?”屈支氏族宗主和他的伴當們下馬穿過劍門時,張豬兒問羅侯。

“約莫都到了。”

“有多少能上陣的遊俠兒呢?”

“很少。”羅侯中有些不耐煩,“要當為遊俠兒,你必須先去為各塢的城大賣命,做過幾單人命賣買,用首級換過吃食後,人才會認你是遊俠兒。我們是清白人家(佃客營戶),多數人老實種地,少有做血腥生意的,所以沒多少遊俠兒……可這些宗主和他們的兒子、部曲不論勇力、忠義還是氣勢,可一點也不輸他人。一個可薄真不是用是不是有遊俠兒這個名氣來衡量,我已經說過你幾百遍了。”

“阿幹,”張豬兒說,“到底有幾個遊俠兒嘛?”羅侯歎了口氣。“十來個罷……但可以騎馬披甲的武騎總共約有三四十人。”

“屈支氏是最後來的,”張豬兒若有所思地說,“法生快叫到他了。”

“屈支若周這老小子架子不小。”

“還有多會……你們就出征了?”

“得盡快動身,否則就麻煩了。”呼延羅侯道,“澤裏已經人滿為患,而這些大肚漢若是再待久一點,會把這四下能吃的都吃得一幹二淨。更何況臨清各塢壁還有逃出來的部曲,宗伍,典官邑的呂氏和尹姓等著加入呢。慕容鮮卑已把呼沱水以南攪得滾水一般了,你阿兄有得忙了。”

“我曉他累。”張豬兒說。他點點頭,一邊注意到羅侯腦頂的頭發愈發稀少,以至於底下的頭皮若隱若現。這樣從上俯視他感覺有些古怪,自己從小向來都是抬頭仰望羅侯這大漢的。話說回來,一旦你長成大人,無論是看誰都好象變成了俯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