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乙速孤那樓(1 / 2)

從銅雀園東,戚裏的諸坊中抬頭望去,天空是藍色的,和乙速孤那樓的心情一樣明朗的。

他已經知道了左長史對他的考評。聽說對他任職的考評是資質敦固,公方廉恪,學通師法,至廣尤精。少遊學,有唇吻。有才辯。這評語是承認了他好學上進並對儒家經典較有造詣。而再加上說他有較好口才和文才,這表明他已是必定得到辟遷了。

乙速孤那樓是東宮公府,東西曹的副官,四百石的東西曹屬。因為是太子屬官,所以乙速孤那樓得到的消息,就要比別人早得多。起先是錄門下眾事們私下裏傳說,後來就進入到曹掾階層,再然後,連不到百石的令史、學事官這些職官也就知道了。

乙速孤那樓這人,個頭很高,腦袋也大,眼睛鼻子都似乎比別人的大一號,那模樣嚴肅而又銳利。不論做什麼事,一律有板有眼,絕不東張西望,總像是在老謀深算地思考什麼。話是絕不肯多說半句,說出來的話也是曲裏拐彎的,讓人捉摸不透。三十來歲的年紀,臉上卻很少見到笑容,顯得老氣橫秋的。

除了經義學的爐火純青,乙速孤那樓還有一個愛好,就是種菜。這是他的怪習慣,哪怕白天事務再累,隻要平日裏有閑暇,他就必然要到菜地去消磨掉。

乙速孤那樓是貨真價實的龍騰羯士出身,但讀了書之後卻對種菜種地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這大約和有人喜歡“投盧”有人喜歡喝酒一樣,沒有什麼明確的目的,就是喜歡。尤其是喜歡在暖陽下,象老農一樣蹲在菜地田埂上,捏一根小棍撥撥水渠,看那一條細細的水流在菜棵間汩汩地循環,再看著嫩嫩的菜葉上晃動著暖暖的亮色,側耳細聽,四野裏似乎還有一些微小的生命低吟淺唱,每當這個時候,那樓心裏便油然滋生出一種清涼舒適的感覺。

這日高博來了,風風火火地在他家菜地找到乙速孤那樓。

高博是公府主薄,象所有崇仁裏君子那樣,是最愛講個風度幹淨的一個人,相貌白淨,儀表堂堂,整個人方正整齊,大袍廣袖一塵不染。

朝堂裏都有個耐人尋味的現象,那就是人群最愛聚團,譬如國人看不起趙人,高門看不起寒人。但也有例外,那就要看性情和做人層次了。國人乙速孤那樓就有個趙人朋友,叫高博。兩者地位相近,所以常見麵。說是朋友,其實在交往上也是不鹹不淡的,不過是彼此把對方看得較重罷了。用乙速孤那樓的話說,君子之交淡如水嘛。

開口便道:“嗨,淵懿,你可真是心閑,一個四百石的東西曹屬,東宮屬官,怎麼老是在果圃裏轉來轉去,就跟城下的營戶似的。”乙速孤那樓嘿嘿一笑說:“你看,這薤原先栽偏了,吃不上水,前兩日我來看,都快幹死了,我把它挪了個位置,現在好了,葉子顏色都鮮亮了。”高博隻好蹲下來,跟乙速孤那樓一道看那棵薤葉,壓低聲音說:“淵懿你知不知道,出大事啦!這次辟轉可不一般,是要出任地方的。”乙速孤那樓哦了一聲,不知道是真懵懂還是裝蒜,隨口問道:“東西曹仕途一向是去三個地方:一是請為治中(從事其他幕僚工作),二是,出為郡守(出任地方官員),三是內省遷轉。你怎什麼大驚小怪?”

東西曹仕途流向主要就是三個方麵:從事高級幕僚工作,主要為州治中、公府從事中郎、長史等。出任地方官員,公府掾屬一般為太守,令史則為縣令。向內省遷轉,東西曹掾一般可為散騎常侍、尚書、侍中等。所以出任地方相當平常。

高博說:“你真是小事聰明大事糊塗。這次遷轉,其實就是衝河間王去的。你千萬別去?中庶子李顏的人都不敢奉命,你千萬別摻合。”

乙速孤那樓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放下了手裏的小棍,慢騰騰地站了起來,問:“你這消息可是確切?造謠惑眾可是要攤上大事的啊。”

高博說:“絕對可靠。你細細一琢磨就明白了。我聽公府裏的長史、司馬議論說,河間王手下護壘將軍擊退白虜,斬殺無數呢。”

乙速孤那樓聽了半天不吭氣,十分投入地看著遠處,遠處長明渠自城南引漳水經銅雀台下的涵洞,伏流東注。又向南流經止車門,進北宮。那裏皇宮的飛簷重宇聳露在宮城城牆之上,琉璃碧瓦上開始浮動落日的光輝。一帶夾城橫亙在宮城牆與皇城牆之間。高高的青磚城牆上築有重閣複道,此時,閣道的彩簷與簷下的青綺排窗正染上逐漸亮起的燈火。

那樓十分痛快地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然後才仰起臉來,不痛不癢地說:“鳥,這不是好事嗎。”說完,轉轉身子,兩手一背,走了。其悠然自得的架式和超然物外的態度與其東宮屬官的身份很不協調。高博急了,跟在後麵嘟噥:“你看你這個人,這麼大個事怎麼就不當回事呢?沒心沒肺的,太子是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將軍、對白虜大舉南下束手無策,河間王倒好,他派個護壘將軍,流民塢主就逐走慕容鮮卑了!這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