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打雷劈啊。”盧氏的宗主——盧階仰天大叫。
盧階認為他的命實是所有人中最苦的——“人最不該貪心啊。”
這句話之所以冒出來,是因為當時他正與張家的宗主——張柏說著怎麼從趙豪手中再掏出些好處來。他和張柏正在私下痛罵趙豪,正罵的眉飛色舞,一個年青的姫妾進來要隻嵌著碧玻璃的釵鑷子,說她看見他給七娘阿柳,一隻嵌著碧玻璃的釵鑷子了,所以她也要一隻,她說,如果阿郎縱容這種不公繼續下去,她就決定掛在門上,為盧階進出時製造點不大不小的障礙。
盧階叫她注意有張柏在場。姫妾說,如果這場合對張家的宗主不合適的話,就請他出去先避上一避好了。盧階在抽她和答應給她隻嵌著碧玻璃的釵鑷子之間,沉呤半響,考慮到張柏會笑話,便咬牙答應了,她才走了。但一兩息過後,他們正準備就趙豪的人品進行深入探討時,又一位姫妾娉娉婷婷飄了進來,也來要隻嵌著碧玻璃的釵鑷子。
盧階莫名其妙,剛開囗就被她打斷了。她說,她已經通過可靠渠道得知七娘阿柳得到一隻釵鑷子,盧階又答應了給十三娘阿韓一隻,而隻會騙她這沒主見的女人——她除了跳進井裏讓每一個老盧家喝水的人都知道自己的冤屈,實在沒法可想了。盧階連忙不顧體麵,一把拉住,又哄又勸,直到發了誓,她才又娉娉婷婷飄走了。
接著,可就熱鬧了,盧宗主滿頭熱汗都沒來的及擦。另幾位妾待一齊擁了進來,一陣眼淚,咒罵和懇求的狂風暴雨向她們的郎君劈頭蓋臉傾泄下來。她們哭訴,七娘阿柳、十三娘阿韓和十六娘阿王的事她們都聽說了。盧階不得以又答應了幾隻釵鑷子。她們還沒出去,另外七八個姫妾魚貫而入,她們又哭又叫,咬牙切齒,一場新的颶風狂飆雷鳴而來,席卷了盧階和他倒黴的客人。在又答應給九隻釵鑷子後,這些以淚水和咒罵為武器的戰士們才得勝還朝,魚貫而出,金錢才再一次買到了和平。
“這都是法生的錯,”盧階說,“張公你看見了,你看見了,從前大家都咽豆飯,啃魚脯的時候那有這些事。你看看了我時下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人不可能事事順心啊,這是都怨盧階自己一時粗心,給了他姫妾阿柳一隻嵌著碧玻璃的釵鑷子。說起來也奇怪,平時他也不是多寵她,也就是一時頭腦發熱。這不過才值一緡豐貨——現在看來根本不值這麼多——但到頭來卻免不了要花他一大筆財貨了。
盧宗主說:“張公,你親眼看見我這已經要丟去十九緡大錢了,天哪,這些敗家娘們就這還沒完!我要這麼多女人幹嘛?這都怪法生這牲囗,抓了那麼多人回來,讓人不省心。”
大家都知道,盧階作為一個負責任的一宗之主,成天擔心老盧家丁囗不旺,頭都愁白了,所以見了女人成打成打的往回買,不查裏黨丁籍,他甚至連她們誰是誰也搞不清呢。她們塞滿在他氈帳的各處。
張公,你是不知道啊。是個人到我帳裏來,每時每刻都被我那些機靈的女人的窺視。如果你要想給一個女人一個銅子,一塊脆脯,反正不管是什麼小東西,你還沒回過神來,就會被我扔出帳去。要不你就非得給我五十七個女人送上一份一模一樣的。你也看到了,該知道這種事的多羯虎嚇人,我定會站在一旁,親眼看你做好這些事,非得做得妥妥貼貼才行。
盧宗主不禁歎息,現在耳口相傳,連住在偏僻帳落裏的那個女人都會聽到這遭瘟的釵鑷子的事,每一個都要得到一隻,否則就會一哭二鬧上三吊。阿柳的這隻釵鑷子已經要讓他付出五六十緡豐貨了,但這還不算完。這些渾帳東西還會穿上各自最好的衣服,插上釵子出來互相比較,然後就會有對珠玉、步搖簪、花鈿、姻脂,精磨銅鏡子、還有南邊新款式的對襟子衫、上等手藝的條紋間色裙等等財貨有種種要求,這樣盧階隻得又去渠上訂購一批批寶貨的來維持家門的和平。
“天啊!你根本不懂女人多了是怎麼回事,簡直是天打雷劈,張公,隻有狗才這樣過活。你不可能省下一個大子,那根本不可能。再說單吃飯的嘴吧——容我擦下眼啊,今天風沙略大——每天五六十張嘴要喂!蒼天見憐,在我帳裏沒有省心這碼事。嗯,張公,就說刀子這一宗吧,你想想看!她們拿來割自己手,嚇唬我的銀刀子!單是這一樁開銷就可以養活你一什伍的步槊了,我敢向天發誓,張公。我盡力了,挾捏每一個小錢,我撒了歡一樣撈錢,累死累活還天天受埋怨。”
“蒼天不公啊,我賣力養活了五十七個女人,成千上萬緡豐貨落進五十七張無底洞一樣的嘴裏,本來這錢可以拿去買甲仗,裝備族中什伍的。這事壓得我直想哭;我剛把我分得的一整隊僑郡胡洛真賣給法生了,一整隊啊,張公,賤價賣的,就為了讓這些女人安生,讓我宗能人丁興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