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宗主們的苦惱(2 / 2)

“但這行不通,張公。我睡不著,我天天見這五十七個女人一齊打鬧,是挺快活!但我是這麼看的,她們現在是對你好,而你一旦被鮮卑人嘍,別的塢堡的遊俠兒嘍,一刀宰了,她們準立馬跟人跑嘍。我偏偏又賣了甲仗部曲,賣錢來養活她們,我愁啊!頭發都愁白了,你不知道,每天我一閉眼,就聽見檁子被人用刀砍的嚓嚓作響,帳頂被火箭石塊砸得希裏嘩啦。沒有一天睡得成啊!”盧階疼心疾首。

“我的老友,聽聽兄弟的勸吧,不要讓法生也把你害了。記住,我告訴你,別幹那種事。小家小戶即可,也隻有在小帳落裏,你才能找到天神能給於我們的最大的恩賜:耳朵和眼睛的舒暢和安寧。“

“這種活法,再多的財貨,家門的榮耀、權勢和諾大名聲都沒命消遣啊。聽老哥我的話吧,十五個或二十個女人就夠了,千萬別超過三十個。”

又一個被禍害壞的,張柏出了盧階帳落時不禁歎息。

他發現自已最近也不時地看看錢袋,好象也在無度地揮霍錢財,想到最近張氏的開銷也象水潑似的不停潑出去,張柏不禁有些心驚。

自從大敗阿六敦後,趙家圍子的部曲壟斷了各渠的劫掠,這些日子,他們的掠獲堆積如山,人們很容易習慣於以緡計價和大錢串子,並為此感到自負——人們最難以接受,最不易容忍的就是由花大錢串子、啃大肉骨頭降格到用小銅子、吃麥飯。短短一個月不到,趙家圍子的人習慣了一串串豐貨為最小單位,一般的人一想到他把一個個銅子當作錢花的那些可悲的日子,就會臉紅。

老頭正胡思亂想,兩個麵如菜色的小子問他要不要乘輦,原來抬輦謀生的人,這陣行營來了許多流民,幹什麼營生的都有,正紛紛亂亂地嚷叫著

老頭心挺好,就讓他們給抬了。

到了地頭,張柏遞給他一枚豐貨的銅幣,做了好事老頭滿心舒暢,滿臉賜福於苦難之人的那種大慈大悲的慈祥神氣。那兩小子恭敬地接過去放在長滿硬繭的手心上,老頭以為他們是在極力抑製住內心的感激之情,忙說:“不用找”。

不料卻見,那兩小王八蛋全神貫注盯著它看,就象吃了屎似的。幾個奴仆,風客和部曲圍過來,投入這場麵,俯身去觀察那錢幣,都是年青人那種嘻嘻哈哈的樣子。都說許久沒過這麼孤零零的一枚錢了。立刻,那兩小子把那枚豐貨放回張柏手中,並告訴老頭應該把錢藏好,別嚇著錢了,這樣才能帶進棺材!

驟然爆發出一陣興災樂禍的笑聲!老頭當場讓扈從很揍了那兩個小王八蛋,但他的扈從也一邊打人一邊不住地笑,這事氣的張柏滿臉通紅,差點喘不上氣來。

他還聽到四周的人說他,應該是沒上過陣的。

是啊,整個行營的人群已經被劃分成,上過陣的和沒上陣的兩個群落。

上過陣的小子們,走在行營中個個趾高氣昂,滿身財貨,出手都是成吊成吊的錢串,成匹成匹的絹布朝外扔。

所有的阿樓那部曲們在劫掠鮮卑後,已經學會了麵對潑天財貨而不讓內心的顫抖形之於色,這情形在他的宗伍中,在各宗伍部曲中,他已經約摸聽說過,也注意到了這個變化。後來,他都很明白,這些小畜生瞧不起沒去的宗伍。

而那些沒去成的人見了他們,就會縮著頭,一個個灰頭土臉的,麵對氣大財粗的阿樓那部曲,他們經常難堪地想起,他們是“沒上過陣的”,簡直就象是一種低等下賤的存在。

當他們發現你已成為被人同情的對象,你周圍的一切人都準備著樂意地可憐你時,他們的自尊便喪失殆盡——的確,無論他們走到哪裏,阿樓那部曲都願意傲慢地可憐他們,他們感到無可奈何,束手無策。

於是,當他們看向當初擋著他們不讓去的宗主們時,明顯的眼光便變得極為不善。

而張柏們繃著臉,不讓臉色泄露內心的不平靜和痛苦,因為他們要裝得象什麼都沒發生過,但是,他知道,每個宗伍中當時沒跟去的人,都深感羞恥,覺得自己是個“慫蛋”,極度後悔沒有披甲持槊,帶回財貨,讓他們當著女人的麵也抬不起頭來。

張柏覺得到了議一議這些事的時候了,他想,各家宗主應該也和他一樣坐不住了,再等下去他們的宗族就該跑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