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柏進到離柵牆二百步遠的地方督戰,看到三個木梯都毀,死傷眾多,隻好吹角收兵。攻寨的部曲遊俠兒都退到百步之外,同胡洛真奴隸互相對罵。
一個遊騎到了張柏的麵前,不知說些什麼,隻見張柏甩甩雙手,在盾牆掩護下來回走動。法生猜想,這個人準定是把趙澈中計的消息稟報他了。這時,五六裏外的澤中小路上又出現了許多旗幟和人馬影子,大約有兩三百步騎正遠遠地向這裏增援。
呼延東聽說又有遊俠兒甲騎增援,也來到望樓上觀看。法生說道:“呼延老三,你留這裏守寨,不可大意。若周,豬兒,咱們馬上出閘,把這些狗日的遊俠兒攆回廣宗。”
呼延東說:“法生,剛才殺出去正是時候,現在遊俠兒的甲騎增援已到,怕不行吧?”
“胡扯,現在殺出去正是時候,跟我披甲上馬!”
呼延東攔住法生說:“行主,你傷病還沒養好,不能出戰,讓我出去殺退遊俠兒。”法生並不說話,把呼延東向旁一推,走下柵牆,跳上甲馬,大聲說:“快開懸門,執旗走在前邊!”
呼延東抓住他的馬韁懇求說:“法生祖宗,你是我祖宗行不?我求你了,你非出戰也可以,隻求你不要騎這匹大馬,不要打你的破旗,也換掉你的紅具裝!”
法生厲聲問:“什麼屁話?”
呼延東慌忙說:“自古主將臨陣,以不被敵人辯識出來為妙。我們步騎如今能出戰的不足三百,而張氏加上遊俠兒步騎有六百人,另外尚有步槊兩三百,萬一張柏認出你來……”
“你說的是什麼狗屁。正因為人數懸殊,我才要叫張柏知道俺親自出戰。這一仗打過,我們在河間就站住腳根了,別囉嗦,守你的營帳去!”見呼延東還想勸他,他一腳蹬開呼延東,大聲命令:“開懸門!吹角!”
四下響起號角,低沉哀怨,令人靈魂不寒而栗。人們紛紛爬上披甲的坐騎,高聲咒罵、彼此嘲弄,其中幾個明顯是發狂了。法生的新宗族緊跟在他身後,各個什伍的人各自追隨自己的首領。
法生領軍出發時,空氣中遊移的霧絲正逐漸被東升的日頭所蒸發,馬兒在爛泥裏啃的草葉凝滿露水,仿佛執日而行的天後剛巧路過,灑下悲傷的淚水。
黎明的晨光中,阿樓那的軍隊湧出營門,有如一朵緩緩綻開的鋼鐵之花,尖刺閃閃發光。正在南門外休整的步騎,完全沒想到法生會衝出南門,突然看見他率領著人馬殺出,拔腳就跑。
張柏帶扈從上來蒼促殺了幾個人才穩住陣腳,老半天,歪歪扭扭地也布下了陣形。
對麵,號角長鳴,各什伍在法生指揮下展開,屈支真樹已在法生身旁豎起旗幟。解射手排成三列,冷靜地調試弓弦,箭枝在腰間晃動。手持長槊,成橫隊形的胡洛真奴隸走在弓箭手之後,更後麵則是一排接一排、手執環刀和齊胸草叉方頭鐵棒的花隊陣列。三百名步騎圍繞著法生、屈支若周和張豬兒及其扈從。在他身後有呼延氏的屠各白色天鵝,陳氏家族向天空中伸展的參天太陽神樹,以及鄧氏家族的雙人奉燈枝等旗號。
營中所有留下的甲騎,共約四十多騎,裝甲厚重。都齊聚於右翼,這是一支巨大鋼矛。該隊由屈支若周指揮。法生看到他的執旗展開旗幟,屈支氏家徽立即顯露:馬背馱有火焰寶瓶的風馬,血火與煙藍飛舞。
屈支若周的裝備在一群虎紋俱裝的騎士中半點也稱不上華麗:盔甲是深灰色的厚重鐵甲葉,其上隻有長期劇烈使用的痕跡,上麵的紋章或裝飾早磨平了。他的武器是一把重型雙手斬馬刀,然而屈支蠻子單手提起渾如常人拿水波匕首一般輕鬆。此刻,他正以刀尖戳指,喝令眾人就位。“誰要敢亂跑,我就親手砍了他的頭!”他咆哮道,轉頭看到了法生。
法生對他點了點,回頭對披重甲步行的張豬兒說“豬兒!你衝他左陣,看你有沒有能耐破陣。”擊破張柏的最左翼,張柏和遊俠兒便無法從側麵迂回——除非遊俠兒們能在大澤上踏水而行。
法生朝澤邊看去。“你們看!”他以槊指向水澤,叫道。“就是那澤邊。”一層水霧依然如帳子般籠罩澤麵,溪水奔流其中。淺灘滿布泥濘,遍生蘆葦。“無論看見什麼,盡力靠向澤邊,把他們趕進水中,剁掉他們的手腳,丟進澤裏喂王八。”
張豬兒雙手各持一斧,這時他兩斧用力一敲,發出巨響。“阿樓那!”他叫道。項氏宗伍的人立刻跟進,鄧氏和呼延氏的宗伍也照樣呼喊。屈支若周的人雖然沒叫,但他們拿起槍盾互擊。“阿樓那!破曉明星!”
法生騎馬繞圈,檢視戰列。周圍的泥地崎嶇不平,滿是滑軟泥濘。四下有些許林木點綴,不過此間樹木多半已被伐盡,建作營寨。他聽著戰鼓,心髒在胸口隨著節奏怦怦跳動,雖然打過許多惡戰了,但在層層的毛皮鋼甲下,他的背上依舊冷汗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