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盟主(2 / 2)

隴頭流水,流離山下。

念吾一身,飄然曠野。

朝發欣城,暮宿隴頭。

寒不能語,舌卷入喉。

隴頭流水,鳴聲幽咽。

遙望秦川,心肝斷絕。

聽到這隴頭流水歌辭時,張柏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仇池步槊!

天下諸國中最凶悍的傭兵,山丘之王們到了。

這些隻披皮甲的傭兵,是天下諸囯間最搶手的步槊排矛讚手。他們以堅韌聞名,這些武都氐人比以肉博戰聞名的瞎巴戰士還要凶暴。隻他們作戰過的地方,都會象野火卷過一樣,變成一片充滿焦黑草灰、散落鮮血、粉碎泥石和鋪滿屍體的廢土。他們的戰陣之上永遠盤旋著大群烏鴉,身後綴滿戰死的人的冤魂,在他們隊列後麵……

四下有人發出呻吟,接著方奴兒喃喃道,“諸天慈悲,呃,呃,呃,呃,諸天慈悲……”

越來越多的人從老林裏湧出,不僅有甲騎,還有布裲襠(短背心)、戴鐵冑的巴人投矛手、上黨解射手和平原遊騎,數目成千成百。一麵麵鮮豔旗幟在他們頭頂飛舞。風吹得旗麵不停擺動,張拍看不清楚,但瞥到青色的馬、藍色的雁陣和各色的猛獸。主要是橙色,那麼多橙色,橙色的旗幟,紅色的火鳥圖案。誰的紋章?

幾個方向上,簇簇部曲仍在頑抗,卻被對方步騎們徑直踏過。羯騎有鐵甲和高頭大馬。戰陣之前,計書下馬執旗站立,十分醒目。對麵甲騎首領向他放平長矛,具裝騎隨之聚攏,排成峰矢隊列的甲騎也都放平長矛衝殺過來。張柏眼見計書身邊的馬被衝撞伯後腿直立,蹄子亂蹬,被一支又一支長槊掀翻。接著,鋼鐵的洪流將他們淹沒。

“他們來了。”有人嘶啞地喊道。跟隨身穿煮沸皮甲、手執用朱漆的長矛的仇池步槊兩側,浪濤般洶湧而來的是,大群上黨解射手,以及百千上千揮舞刀槊和皮革盾牌的步騎。“轟轟”怒吼著推進,彪悍的仇池步槊牽引他們越過葦塘與樹林。這便是蠻荒的憤怒啊,聽著橫笛的尖嘯、聽著大角的咆哮、聽著羯鼓沉重的節奏、聽著各族戰士的忽哨和戰號聲、聽著諸族人們用各自語發出怒吼,張柏不由得感到對方的行進中引起回音,仿佛有悶雷在陣列中翻滾。

“他們一定有上萬人。”方奴兒嚎叫。

完了,張柏心想,他們全完了。他可以感受四周人們的絕望。他的人都在棄械逃亡,乞活步槊、平原遊俠、他的宗伍,全都撒腿開跑。方奴兒不見了,仇池步槊的陣列中,有人將計書的頭挑在長槊尖上揮舞。

“宗主,”有那麼一會馬上失去了張柏的蹤影,方奴兒和扈從又重新拽著他上了馬。隻見張家宗主從擋路的自已人中殺出一條血路,驅散了人流,人們從他們馬前魚貫逃竄,多半是驚慌的老弱婦孺,卻也不乏精壯男子。其中有些人陰沉地望向張柏,然而他手握刀槊,胯下甲馬,因此沒人敢找麻煩。隻是手腳並用地爬著逃開。

四處的什伍都告潰散,仿佛洶湧的血潮衝刷過一般。震天歡呼聲中,衝出一隊鋒矢列隊的甲騎,跨著披甲胄的戰馬,頭頂飄揚的旗幟最為醒目,那是繪有大陽火鳥的旗幟,那麼巨大:火舌燃燒猶如橙紅,一頭金紫的大陽火鳥呼之欲出。

“旗!旗!”他聽見身邊有人呢喃,“我看見火鳥的旗,哦……”幾匹甲馬嘶鳴;鐵蹄沉重地奔逃過而,背上的馱著具裝不齊的騎手。

“大陽火鳥旗……火鳥……”前方誰在仰頭尖叫。聲音刺耳恐怖,充滿痛苦。人馬倒在地上掙紮翻滾,四下的戰馬也厲聲嘶叫。大風吹過,高遠的蒼穹中,雲層襯托之下,旗上的大陽火鳥仿佛燃燒起來。刹那間,它比星辰更明亮,在旗幟上的紅、青與紫色中翻騰,拚命拍打翅膀,似乎要飛離綢麵。

他來了,片刻之間,張柏浮現出瘋狂的希望,他想起死去的宗伍,有報仇的希望了。當大角再度吹響,所有人開始歡呼,他們高喊的是:“盟主!盟主威武!叱呂盟主威武!’’

一匹甲騎停在他麵前。它那覆蓋著鋼甲鱗片的如同龍鱗般閃耀。張柏視線被這鋼鐵怪獸龐大的身影所充滿!身後插著尖刺般的短矛和標槍。他全身的神經和血液都好像凝固了。插滿骷髏頭飾的筒狀鐵兜鏊一抬頭,張柏的座騎被嚇得忍不住退了一步。他的心在“通通”地狂跳。

\"頓項\"編綴成的陰影裏,是一雙目如血火的紅色眼珠,嵌在凹陷的眼窩裏,他看著張柏說:“張宗主,我來為你主持公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