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時候,叱呂大引由趙豪領路去探看趙澈的傷勢,帳內炫目的紅光反而讓他直眨巴,泥地中央挖出一個大火坑,焰苗劈啪作響,盤旋上升,直達被煙熏黑的帳頂。
大引幾乎認不出趙澈了,此人在帳內也偏執地要披上那副七零八落的鎧甲。這不可能是趙家圍子的少宗主啊。大引記得趙家少宗主胖大高壯的,有滿臉的橫肉和黑亮的發髻;而此人滿頭雜亂枯發,麵目憔悴,臉頰布滿灰色胡茬,下巴皮膚鬆垂。
大引坐在趙澈榻邊說了幾句寬慰的話。談到被法生挾劫抓獲之事,趙澈又氣又愧,聲音打戰地爬起來磕頭,他說:“盟主“阿父(子侄稱呼伯父)”!家君(對外人稱呼自己的父親)是你盟下塢主,我也算是你的子侄輩。不管論公論私,即使骨頭磨灰,我也要遵你的盟約。隻是我如今重傷在身,起不得身,手下的部眾也多給法生打傷,有心無力。要不然,我定同盟主“阿父”合起手來,卄他阿娘,我早晚要和法生這龜孫白刃染紅,見個死活。唉,他媽的,我這傷!……” 趙澈說不下去,又是喘氣,又是痛心疾首。
大引扶起他安慰說:“我既然來了,天大的事也會擔著。阿郎好生養病,不要難過,不要把這事放在心上。”趙澈揮手讓扈從都從屋裏出去,小聲說:“阿父,不斫下幾顆人頭,這事擔不住!”
大引立刻俯下頭去,小聲問:“你看,應該殺些什麼人?”
趙澈咬牙切齒地說:“法生非殺不可。他的一群宗伍部曲挾眾鼓噪嘩變,斷沒有饒恕之理。倘若不殺了這群雜種,一則禍根還在,二則以後別人會跟著他們學,事情更加難辦。趁大盟主“阿父”在此,殺了他們,我看沒有人敢隨便動彈。”
大引沒有做聲,在想著如何平叛。身邊叱呂仁真小聲說:“可是法生自己手下有三百多人,其他各宗手下有七八百之多,其餘的流民宗伍與他同聲共氣的也不少。”
趙澈又對大引說:“越快越好,才能打得得他們措手不及。有盟主“阿父”在此,壓得主陣腳,事情好辦。頭一步先穩住他,使他不防,然後再收拾他們幾個為頭的。蛇無頭不行。殺了法生這幾個為頭的,下邊誰敢動?萬一鼓噪也好收拾。我家家君在部眾中還有恩澤,有盟主“阿父”在來仗義出言,誰都肯賣命。別的宗伍,隻昰跟著法生趁火打劫,混水摸魚,難得跟他一個心思,心中也怕他挾製。你隻要說出不怪罪他們,許他們立功贖罪,誰個那麼傻,放著真佛不拜,故意往遊鬼怪神那裏鑽?”
大引問:“能不能把鄧橐同法生拆開來?”
“不行,盟主。他倆近些日子勾得很緊,隻要法生說往東,鄧橐決不往西。要殺,一齊殺,萬萬不可驅狼引虎,縱它傷人。” 想起那夜的摲殺,趙澈不由得寒毛直豎。他記起將人們的胳膊腿從身上斫下時那股鮮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