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王季烈:物理學家的北渡南歸王季烈(3 / 3)

1911年8月3日,中央教育會第十次大會上的那場騷亂,成為各地媒地競相報道的焦點新聞。各地傳媒紛紛在重要新聞的版麵上,以大量篇幅予以報道,十分詳盡地記述了會議的全過程。這一場讓媒體叫絕的好戲,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現在各國議會中唾沫橫飛、老拳狂揮的場景,好在那時還沒有焦點訪談之類的直播節目,王季烈拂袖而去則可。事後的他在一摞摞報紙的縫隙中,艱難履職,直到1911年10月之後,武昌的炮聲震垮了立憲大戲台。

1912-1927:十五年大閑人生活

民國元年,身心俱疲的王季烈終於得到解脫。既不是物理學家,也不是政治專家的他,既不倉皇也不張狂地撒手而去,頗有點掛印歸田的意味。原籍蘇州的他沒有選擇南歸,而是繼續向北,北漂而去。

在天津已經注冊公司的王季烈,並不是一個非得靠公務員薪水養家糊口的人。樂利農墾公司、華昌火柴公司,兩家公司的董事長正是王某人,他似乎徹底清閑了下來,享受人生成為此時唯一的功課。

“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擔裝,四大皆空相。曆盡了渺渺程途、漠漠平林、疊疊高山、滾滾長江。但見那寒雲慘霧和愁織,受不盡苦風淒雨帶怨長。雄城壯,看江山無恙,誰識我一瓢一笠到襄陽。”在天津的私人別墅裏,時常聽得到王季烈幾句蒼涼的昆腔唱詞。他經常對友人打趣著說,大戲咱還唱不了,哼一支小曲兒總行罷。

在友人眼中,王季烈可不是一個隻會唱小曲的閑人,他是見過世麵、撐過場麵,能別開生麵的人。以“物理學家”定格他的身份,會有很多問學者前來請教西學精義,沒想到在天津的王季烈對這樣的拜訪者往往答非所問。他經常當麵痛斥所謂的西方文明,他常說,“歐西之物質文明確勝東亞,而其精神則未脫其野蠻之積習,以金錢萬能之故造成社會上種種罪惡,以擴張權勢之故犧牲國際間無數民命”。他甚至隔著別墅的窗子,指著租界中那些對外國人過份殷勤的國人,連連說他們“恨不能哲其膚而碧其睛,庶幾謂他人父”。

看來,王季烈是徹底不想再作“物理學家”了。那麼,麵對舊日同僚、朝中故友的探訪,他又作何應酬呢?1917年正月,劉幼雲、陳詒重、章一山等人到訪,他們希望王季烈到上海,策劃溥儀複辟的大業,王季烈雙手攤開,擺手示否,同時卻說了四個字:宜緩十年。

十年後,1927年,時年五十五歲的王季烈突然惶恐不安。在天津租界裏做了十年“閑人”的他,不知道是需要兌現十年前的那個承諾,還是有什麼別的不祥之預感,他匆匆遷居至大連。他在後來的文章裏回憶1927年的北遷之舉時提到,丁卯,又一大變。慮後來之亂更甚於今,不願玉石俱焚,乃避地遼海。

大變,指的是什麼?是蔣介石與汪精衛兩個國民政府的橫空出世?後來之亂,又指的什麼?一筆帶過的語焉不詳中,似乎還可以體味得到王季烈當年的惶恐。或許,這段從1912年開始,至1927年結束的閑人時光,意味著這個當了十五年大閑人的王季烈,就此又將開始一段新的人生旅程,說不定搖身一變,又做回了一個大忙人。

王季烈《集成曲譜》手稿

實際上,從1922年開始,王季烈就又有些忙碌了。不過這一次非關物理學,非關他一直從事的房地產生意,更不與政治沾邊。一直慨歎“禮崩樂壞”且自詡還能唱點小曲兒的王季烈,這一次不再從“禮法”的國家體製層麵去實踐,而直接從“曲樂”入手,希望能改變“尚新聲而輕雅樂”的世道風氣。他結識北京的度曲名家劉富梁,共同著手整理大量的昆劇經典劇目,並標注能夠隨之唱詞的工尺譜,以便恢複人們對“最為古雅”的昆曲之正確理解與喜愛。

1925年,王季烈與劉富梁共同訂正編輯的《集成曲譜》以煌煌三十二冊的巨製由商務印書館出版發行。該譜分金、聲、玉、振四集,共三十二冊,收八十八種劇作,四百一十六個折子戲。所選曲子皆流行於時,賓白完備,一麵市即反響不錯。繼之成立曲社,談論曲學;低吟高唱,笛韻鑼鳴的生活,已儼然“曲學家”身份的王季烈,忙得不亦樂乎,直至他1927年突然北遷大連為止。

1927-1937:十年大忙人

1927年,王季烈遷居大連,築別墅於白雲街九號。剛到大連時,他仍然陶醉在那一段十五年的大閑人生活氛圍之中。時不時地,邀友呼朋,唱上幾支小曲兒,談論幾段戲文,閑聊曲學典故。

1928年,在朋友們的再三追捧與慫恿之下,王季烈將其在《集成曲譜》中的四章總論輯選出來,合編作一部《螾廬曲談》,仍由商務印書館出版發行。這樣一來,他的“曲學家”身份更為曲學界所知,盛譽大江南北。

螾廬,是一個很古怪的別號。所謂“螾”,通“蚓”,意即蚯蚓。螾廬,也就是蚯蚓的住所。王季烈為什麼要以蚯蚓自喻呢?試想一下,蚯蚓其實是根本沒有固定居所的,它鑽進土壤裏,始終不會輕易鑽出地麵,它的天地就是一片狹窄、泥濘的地底通道,自己鑽探、自己前進、自己保護自己。王季烈以這樣一種生物自喻,估計內心的安全感與成就感也並不十分強烈,他究竟還要鑽研到什麼程度、鑽探到什麼樣的天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