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姚光:“書淫”瑣記姚光(2 / 3)

曩者烏程蔣氏所藏明人別集,歸於平館,君豫其役,得見郡人何元朗《翰林集》及弟叔皮《禮部集》,因彙印為《雲間兩何君集》。叔皮當日比附分宜,士論少之,君不以為嫌。即分宜《振秀集》亦嚐假與《鈐山堂集》相校,不以孔翠有毒,而棄其羽毛,其意亦猶是耳。若此瑣瑣,皆可於君書中窺之,則即盡視君書為外紀,亦無不可也。

“不以孔翠有毒,而棄其羽毛”,正是姚光聚書、藏書、刊書、用書的真性情與真眼光。這位南社名士,幾乎參與過自辛亥革命以來的所有社會變革,始終不遺餘力的追求民主與自由之真諦。然而,他又並非是理論上的理想主義者或行動上的冒進主義者;在鄉土建設方麵,開路辦學、通河造渠,廣輯鄉邦文獻,甚至自辦圖書館,這一切都是實實在在的造福民眾之舉措。對於自掏腰包,精心影印的這部《雲間兩何君集》,姚光在書末的跋記中簡短而明確的說明了緣由。原文如下:

有明吾郡何元朗與弟叔皮,同以文采照耀於世,有“兩何君”之稱。論者謂分宜官南祭酒時,叔皮以文受知,厥後分宜執政,元朗因得官翰林。觀叔皮致分宜書,可見二何集中不少感恩之作,以此為二何病;然文人知遇之情,自所難免。二何仕宦皆不得誌,掛冠而歸,優遊林下。元朗風神朗徹,襟度豪爽,叔皮雅敦友誼,尤篤內行,豈嚴氏門下之倫哉!元朗有《翰林集》二十八卷,叔皮有《禮部集》十卷,嘉靖間先後刊梓,顧傳本絕少。近吳興蔣氏密韻樓所藏明人集部之書,歸之北平圖書館。餘與檢書之役,二何之集幸皆遇見,因向借取影印,彙為一函,題曰《雲間兩何君集》,庶其為江左風流之嗣響乎!中華民國二十一年八月一日,金山姚光識。

當這一函煌煌八冊的《雲間兩何君集》印製之際,雖然友人評議中仍難免有微辭,但伸出援手、深為讚佩的也大有人在。除了舅父高吹萬為《何禮部集》題箋並書刊印牌記;南社社友陳陶遺也以一手醇厚肅然的行楷題寫了《雲間兩何君集》的總名;與姚光一道發起組織張堰施醫局的高煌則以擅長的隸書為《何翰林集》題箋並書刊印牌記。這一部凝聚著姚光豁達眼光的珍貴文獻,從此得以流傳於世。

就在印製完成的當年,1932年11月21日,姚光在與南社社友李菊生的複信中,興致勃勃的提到,近日彙印鄉先哲《兩何君集》一函,附奉察閱。1933年春,南潯嘉業堂主劉翰怡也收到了姚光寄來的《雲間兩何君集》一函,這位大藏書家想必也為姚光之執著搜求而為之讚歎罷。到1939年時,《雲間兩何君集》高煌題刊印牌記

姚光仍然將《雲間兩何君集》作為其刊印文獻的代表作廣為贈送;有信劄表明,這部書他還贈送給了曾任浙江興業銀行董事長兼總經理的葉揆初,這部書的原刻本十四年前就抵押在他的銀行裏,十四年後影印本的轉贈意味深長,也不禁讓人泯然一笑,感歎世事無常。海上書畫大家嚴載如也曾受贈此書,其他友人可能還有贈送,隻是無據可查而已。

六年後,1945年5月17日,姚光因突患腹膜炎而病逝於上海大華醫院。《雲間兩何君集》在印製十三年後,“始作俑者”的逝去,不知又是怎樣的一番浮沉與流離。這一部來龍去脈皆透著奇異意味的書籍,貫穿著四百年前兩何君的事非功過,貫穿著四百年後蔣汝藻的商場文場之顛沛無常與姚光搜書印書、品人論史的執著豁達。四百年間凡此種種,貫穿其間的份量,或許已遠遠超出書籍本身的珍貴與稀有罷。

不到溫州,亦有書緣

姚光沒到過溫州,但與溫州卻有著一段書緣佳話,這是從其後人披露的一封致梅冷生先生的信件中方才得知的。信件原文如下:

前奉惠複,回環洛誦,欣感交並。惟獎飾逾分,而撝謙又過甚,令人不勝愧恧。我輩道義之交,幸弗爾也。弟之聚書,聊寄身心,聚而不能讀,自比賢於博奕而已。所搜極普通之本,不出書目答問範圍,凡考訂史籍之作,及清代樸學家集與夫有關鄉邦文獻之著述,皆喜搜之。若孤本秘籍,既屬難遇,亦力不易致。足下所聞,蓋傳者之過也。至“叢書”之舉,前刻《釣璜堂存稿》時亦惟冠此名目而已,並無預定目錄。敝藏中有可刻者亦甚少,足下所教督者固所欽佩,而弟實無以副之耳。《國學叢選》十五六集中弟與李菊生亦有論書籍信劄,並乞足下一檢及之。弟近有三男,今長者七歲,方入家塾,次三歲,幼二歲。以念祖、懷祖、紀祖小名之,雖實祖先遺蔭所致,然不孝對此諸兒,常傷我先人之不及見也。風木之痛,蓋無既極。承注敢以附及。敝鎮圖書館緣起章則,前以上達,原欲就正,乃荷慨賜捐金,拜領之餘,心殊不安。吹萬先生山居無恙,近聞亦有書相寄。《國學叢選》出至十五六集合冊,尊處如有缺少,示後當即補寄。附上鄉先哲《舒藝室全集》、《武陵山人遺書》各一部,尚希惠存。兩書板片皆在裏中,近與舍親高氏為之刷印者也。拉雜布此,不盡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