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護砂感殷墟發掘得隋唐以前人弓足事,因憶前在全州掘地得骸三具皆弓足,頗疑先唐人女子束足已成風習,今獲此證,為之釋然。追為此解,並附舊刻碣銘。(碣銘略)
喚起精靈語。問埋憂、地在何處。愧蒙莊作達,髑髏能訴。佛言有情皆妒。任束足、弓弓誇妙舞。新月樣、金蓮隨步。悄欲逐、羿妻竊藥,慘卻甚,太真繯素。千載泥塗,一朝天日,可憐無計定爰書。歎骨銷香減,當年誰信,金屋貯名姝。
怕聽鷓鴣聲苦。葬黃陵、怨風荒雨。想墜紅深恨,蛾眉謠諑,窮泉尚凝酸楚。化碧血、冤沈心自腐。招不返、倩魂如故。嗟酷毒、醲酰灌鼻,哀弱質、朽壤侵膚。墮馬鬟欹,舞鸞釵折,那堪隻舄覲僊鳧。伴湘娥、題竹滋蘭,芳馨歸淨土。
苦吟·山水
1914年秋至1915年春,周岸登任蓬溪縣知事,政務之暇,開始於山水行旅中填詞作賦,心性情狀都似乎判若兩人。帝製時代的治國抱負開始冷卻下來,民國時代的挾藝自重心理抬頭,似乎是那個特定時代轉折點上,所有閑吏清周岸登著《蜀雅》,《邛都詞》自序
客們自然而然的默契。“酷吏”們下場了,“詞客”們也就該登場了。
作為“詞客”的周岸登,在蜀山鄉土中自顧流連,在前賢故事中抒寫懷抱。作為蜀人,他當然熟知自蘇東坡以來的蜀人仕途沉浮之種種,蜀人秉性中本有的閑散與自足情懷於此時的周岸登而言,最是妥帖。這種天生的基因,又有閑職蜀中的便利,更注定了他要寄托詞賦,悠遊山水。他在平生第一部詞集《邛都詞》中的自序便道破了蜀人心境,序曰:
不佞向不能詞,亦少為詩。壬子浮湘歸蜀,與長寧梁叔子俱,每有所觸,輒寓之詩。癸醜複偕叔子南行,國憂家難,底於勞生,其情彌哀、誌彌隱,詩所難達,一托之詞。行部尠暇,恒於輿中枕上為之。自四月踰邛來,汔八月奉權會理止,得日百二十,得詞百三十有八。嗟乎!鼎鼎中年,已多哀樂,悠悠當世,莫問興亡。夫君美人之思,閑情檢逸之篇,不無累德之言,抑亦傷心之極致,憶雲生蓋先我矣。排比既竟,乃付寫官,叔子和作附焉,命曰邛都,讀者但作遊記觀可也。甲寅臈日蓬溪官廨書。
周岸登坦言,先前很少作詞,也不作詩。1912年從湖南回到四川時,開始與友人有所觸動,寫點詩文。從1913年開始,看到時局動蕩,家國淪變,他感覺到“詩”作為一種抒寫懷抱的文學體裁,已經不能完全表達出那份越來越哀傷、誌趣越來越隱秘的心態,於是他開始寫“詞”。總的來說,開始寫“詞”,並非有什麼要做“詞人”、“詞客”的誌向與規劃,在當時寫“詞”,無非是一種逃避現實苦難、抒發壓抑情緒的一種變通手段而已。時年四十三歲的周岸登為此感歎道,鼎鼎中年,已多哀樂,悠悠當世,莫問興亡。
自序中特別提到的,讀者但作遊記觀可也。也可想而知,周岸登的詞集,一定是山水行旅中寫成的感懷篇章,而絕非什麼詞學精研式的閉門苦工,這也注定,周氏詞作可能缺乏更高層麵的學術性。不過,我倒是認為,同為蜀人,讀周氏詞作,蜀中山水幕幕徐開,分外親切。作遊記觀,而不作詞學觀,未必就是什麼壞事,說不定倒更增一份清新適然。
當然,創作文本的數量達到一定量級時,創作者自然而然的會尋求一種深度的體係感與價值寄托,周岸登也概莫能外。在《邛都詞》完成之後,他的創作自覺不自覺地納入到“詞學”所規束的學術體係之中,並且在這一體係中找到了一個榜樣似的寄托——唐代詩人賈島,千年前與他在同一轄區之內任職的“苦吟”派詩人。周岸登在隨後結集的《長江詞》自序中寫道:
邛都詞既削稿,明年乃返成都,求詞學舊書,渺不可得。華陽林山腴同年思進,以萬紅友詞律見貽,頗用彈正,未暇一一追改也。適再出知蓬溪,蓬兼有唐長江、唐興、青石三縣地,而長江以賈簿故最名,江山文藻,觸感彌深。從政之餘,引宮比律,倚雙白之新聲,無小紅之低唱,自歌誰畣,良用慨然。曆秋涉春,亦複成袠,中有和庚子秋詞百餘首,別錄為卷,最而刊之,弁以長江,猶是邛都之意也。乙卯春分蓬溪官廨記,時將受代,漫卷詩書矣。
原來,在《邛都詞》完稿之際,周岸登還專程赴成都尋找詞學書籍,希望能進一步提升自己的詞學素養。華陽的林思進(1873-1953)為他找來了清人萬紅友所著的《詞律》一書,對照該書,發現自己的《邛都詞》尚有許多需要修改的地方,但可能因時間關係,未能逐一改正。1915年,周岸登仍然任職蓬溪,這個時候的蓬溪,和他創作《邛都詞》時的蓬溪,儼然已經有了新的風貌。隨著詞學素養的提升,他開始著意史料、搜羅史實,將曾經也在此轄區內任職的唐人賈島納入了他的文化想象之中。於是,這一時期的詞集他命名為《長江集》(因賈島曾任“長江主薄”一職)。
說到賈島,這位曾與韓愈有“推敲”之典故的著名唐代詩人,應該說和此時的周岸登之際遇頗有幾分相似。賈島與周岸登都是沒有任何家族背景,完全靠科場題名而進入官場的,所任官職都是縣一級左右的閑職,升職的機率渺茫。在作詩和作詞的天份上,二人不相伯仲,都是需要堅持“苦吟”和不斷“推敲”,才能力臻完美的。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麼周岸登在蓬溪任職期間,與賈島這位千年之前的潦倒詩人如此投緣,而不是另標旗幟,別覓宗門。
《長江詞》中有一首周岸登親赴明月山賈島祠吊念的詞,這一對千載知己互訴衷腸,抒寫得一清二楚。詞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