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顧佛影:忍顧鵲橋歸路顧佛影(3 / 3)

我魚書欲拆還重斂,怕鸚鵡偷窺畫棟間。看塗鴉顫曲淚痕淹,是分明一紙相思券。寫將來愁魂怨魄依稀見,禱天車,暫把紅塵踐。

雖則是聰明冰雪由來慣,可不道終古青蠅起暮煙。倘然間宵行多露惹流言,這微瑕白璧我如何辯。休波,早則拚參商今世了餘年,步香閨肯把全身現?

其實,公主即便不拆開那封信函,琴郎的苦心也是明明白白的。想到這裏,曾對小翠頻致書信而得不到回音的顧佛影,不禁多少心生一絲慰藉。待嫁閨秀對操守的這番珍視,知書達禮的顧先生於此雖然不免有些怨惑,但還是心生讚許的。

劇中的這一出既然叫“喬拒”,自然是說假裝的拒絕,最終公主還是見了“琴郎”最後一麵的。在接下來的“慘訣”一出裏,劇中人見麵便同唱一曲【伴讀書】,訴盡無限真情意。曲牌選作【伴讀書】,也是頗令顧佛影戲裏戲外長籲一氣的吧。

說不出這淒清,鎮酸味,心頭梗。淚眼相看燈生暈,算別來兩減了芳容潤。怕相逢尚在南柯境,願從今長睡休醒。

“恨不相逢未嫁時”,和慣常的情侶難成眷屬的世間情境一樣,劇中人隻能冀望於夢裏或來生再續前緣。在這一出“慘訣”之末,二人的分別還是再所難免,公主解下玉佩贈與琴郎,但與通常的“身在曹營心在漢”情景不同的是,公主贈玉,強調的是“堅白”之意。她說道,這個玉環,是我從小所佩,今以相贈,用堅來世之約。玉喻吾意之堅,白似兩心之潔也。

這番贈玉之表白,“堅”實則是公主去意已堅,而非與琴郎情篤之堅,一方麵是表白,另一方麵也是了斷。“白”則是希冀二人操守清白,不再有情戀上的瓜葛,留待來世的證盟或許是聊以慰藉的唯一寄望罷。接下來,公主又唱了一曲【刮地風】,把這層意思明確地再次表述:

我聊解瓊環表至誠,且留向來世證前盟。便相知原不在形相並,原從今醫可你個病惺惺。

至於後來的“焚琴”、“碎玉”、“雨夢”幾出戲文,雖極盡二人分別之後種種慘痛相思之敘述,仍將其托寄於仙界、夢境之中,間接說明塵世、今生原無此情境。劇中人琴郎在最後猛然醒來,大呼一聲,嚇,卻原來是一場大夢也。

琴郎醒後唱了全劇最後的一支曲,曲詞曰,從今參透虛無境,好向那蝴蝶莊周悟化生。嚇,願天下的熱中人齊悟省。

“願天下的熱中人齊悟省”一句,如當頭棒喝,正中顧佛影怨憤無倚的心懷。合上這一本《焚琴記》,他在“相知原不在形相並”的自我慰藉中,繼續著他的詩詞生涯,筆耕不輟。1927年之後,寄情於詩酒酬唱、問學交遊之中的他,經過幾年時間的磨礪與將息,重拾誌趣,著述頻出。

三、大漠漫漫留詩痕

1928年,就在小翠父親陳栩的印刷廠裏,顧佛影印製了《紅梵精舍女弟子集》。1932年,黃賓虹與謝覲虞、《紅梵精舍女弟子集》

張大千、張善子同遊上海浦東,更合作《紅梵精舍圖》,一時雅頌海上,讓曾號“紅梵精舍主人”的顧佛影頗感快慰。1933年,中原書局又再版了《考正白香詞譜》,這一次他沒有再去“增廣”,而是刪繁就簡、汰粗存精,一套書由七年前的五本壓縮為兩本,更為初學者所接受,迅即風行學界。從1934-1939年間,顧佛影開始了他的詩詞教材編撰,其著述通俗易學,使其大受讀者歡迎;並簽約大公書店、中央書店等,其著大量刊行於世。現在能夠搜集得到的這類顧著教材就有:《虛詞典》、《劍南詩鈔》、《古今詩指導讀本》、《無師自通填詞門徑》、《無師自習作詩門徑》(此書卷首作“範煙橋編撰”,但於版權頁著作者欄署名顧佛影)、《作詩百日通》等。

在大量編著通俗詩詞讀物的同時,顧佛影還於1934年出版了《大漠詩人集》,與1924年出版《佛影叢刊》時一樣,這兩冊集子除了有自費自印的性質之外,還主要搜羅顧本人的各種詩詞曲作。這兩冊相隔10年的集子,不但記錄著顧氏的詩詞創作的豐碩存稿,還標記著他本人的心路曆程,關乎情感、歲月與心境。

誠如1924年《佛影叢刊》出版時一樣,“佛影”成為顧憲融的重要別號;《大漠詩人集》刊行之後,“大漠”同樣成為1934年之後的顧氏常用名號。“大漠”與“小翠”的相對,一方是漠漠孤旅、一方是小家碧玉;兩相對照,心意如畫。

《大漠詩人集》分作六個部分,分別記錄了顧氏自二十歲前後至當時三十六歲左右,十數年來的詩、詞、曲作。尤為奇特的是,這六個部分的命名並不按常規文集的“章、節、篇”來劃分,而用了一個少見的“分”字來界定。當是仿效佛經中所謂“序分、正宗分、流通分”的旨趣而來。佛經中,序分是講明這一部經為什麼因緣說的;正宗分是一部經的正文;流通分是勸大家把這一部經流通與稱讚這一部經的利益。

顧佛影的學佛之心早已有之,否則“佛影”之號也無從來由。但這部詩集以“分”來劃分部分,也隻是形似而非全然談禪;集中所搜曆年詩集,隻不過基本按照兩年的時間段來劃分,其內容也關乎世情才思諸種紛繁,並非佛學之論。“第一紅梵分”,集中了顧氏二十歲前後的諸多詩詞作品,當然核心內容仍然是《佛影叢刊》中的“紅梵集”。“第六劫後分”,題側注明“自壬申三十五歲至癸酉三十六歲,詩四十四首、詞五闕”,乃是顧氏1932-1933年間所作詩詞之總集。

至於為何這一部分詩詞總題“劫後”,當指上海日寇所製造的“一·二八”事變。在這次國難家禍中,據鄭逸梅撰文回憶說,顧氏當時險遭不測。文曰,“佛影供職上海商務印書館的涵芬樓,為了往返便利起見,就近賃居虯江路。及禍難作,閘北大火,不知佛影生死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