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恍惚覺得,或許在這一刻,落長安真的是抱了必死的信念。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之間的愛恨漸漸模糊淡去,仿佛隔著一道亙古的河流,隔著一層捉摸不定的迷霧,他們在未知的命運中跌跌撞撞,再也看不清彼此。

陳寂向前一步,伸手覆在君敏心彎弓搭箭的手上,輕輕將她的箭頭往下壓了壓,低聲道:“敏兒,我去會會他。”

君敏心放下箭,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來,“我箭術不好,嚇他的。”

城門緩緩打開,陳寂白袍黑發,騎著一騎烏雲蓋雪來到落長安麵前,朝他點點頭,說了一句什麼。然後,落長安抬頭看了看城樓上的君敏心,猶豫片刻,亦微微頜首。陳寂拍馬而走,落長安緊跟其後,兩人一前一後飛奔而去,很快消失在視野中。

君敏心不知道陳寂要做什麼,她隻知道:他愛她,而她,也相信他。

下了城樓,君敏心見遠遠走來一人,身量高挑纖細,一身朱紅的官袍隨風盈動,不是沈涼歌是誰?

君敏心抬手放於眉間,遮了遮陽光,笑道:“涼歌急匆匆的,這是要上哪兒去?”

沈涼歌走到君敏心麵前,攏袖鞠躬,施以一禮,道:“主公,臣有一事請教。”

“何事?”

沈涼歌難得正色道:“前兒不久,臣費盡人力物力從西域商人手中買回一隻獒犬,我喜歡得緊,圈養在家中。獒犬野性難馴,臣好不容易才使得它親近於我,誰知今日那畜生竟然將我家圈養的其他幾隻母雞給咬傷了!臣氣不過,當眾狠狠揍了那畜生一頓,不料那獒犬竟不念我主人的身份,要反撲於我……獒犬凶猛異常,家中的幾個下人都鬥不過它,主公您說,臣該如何是好?”

君敏心聞言,輕輕‘噢’了一聲,立刻明白了沈涼歌的言外之意弦外之音。隻得輕歎一口氣,道:“走吧!”

沈涼歌攏著袖袍追上,換上了一副明媚的笑臉,明知故問道:“主公去哪兒?”

“去禦花園。”君敏心瞥了一眼沈涼歌,忍著笑道:“你拐彎抹角的,不就是在說我不該當著陳寂的麵處罰姬翎麼?什麼獒犬母雞的,虧你想得出!”

沈涼歌伸指揉揉鼻尖,訥訥笑道:“姬翎那人雖然武藝卓絕,然心高氣傲,平日對陳大人又頗有妒忌,主公當著陳大人的麵跪罰於他,萬一他一口氣咽不下起了歹心,主公豈不是要頭疼了?”

君敏心道:“姬翎狂妄慣了,不管不行,不然他不知道誰才是主子!不過今日當著陳寂的麵罰他,倒也不是我的本意,他太野了,我一時氣不過,忽略了這點……罷了罷了,罰也罰過了,我去低個頭,給彼此一個台階下。”

“既然如此,臣就先行告退了,您和姬翎慢慢談。”沈涼歌嘻嘻一笑,識相地退下了,轉身朝相反地方向走去。

這丫頭倒真是八麵玲瓏!君敏心微微一笑,轉身進了禦花園的門。

透過層層綻放的各色牡丹看去,姬翎還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微風襲來,吹落漫天梨白。偶爾有幾個穿著單薄春衫的侍婢躬身走過,姬翎就像一頭被窺視到傷口的野獸般,張牙舞爪的吼道:

“看什麼看?!誰讓你們來這裏的!滾!”

侍婢們被嚇得花容失色,驚叫著奪門而出。

君敏心麵色淡然,走上前去,繡鞋踏在柔軟的落花上,空氣中醉人的芬芳愈發濃烈。她在姬翎麵前站定,緩緩朝他伸出一隻手來。

姬翎順著那瑩白纖細的指尖緩緩往上看去,接觸到她幽深而溫潤的目光,他的眸中似乎閃過一絲釋然,但很快別過頭去,自己站起身來,倔強地從鼻孔裏發出一聲細微的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