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好擔心的,名分已定,隻要他們不行差踏錯就不會有變化。反而如果我不肯退,才有危險呢。”

“那你打算怎麼退呢?”

“我在北邊,一雙腿凍壞了。那一次被寧王安插的人出賣,我被幾個心腹親兵護著逃脫,可是腿陷在雪地裏太久,不中用了。”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隻是沒說得這麼嚴重罷了。腿怎麼樣隻有我自己知道,太醫都看不出名堂來。一個武將,腿不中用怎麼行,當然是得給旁人讓路了。”

林子欽如今也就是三十五左右,居然就可以退休了,而且是功成名就的退休。他這麼知趣,皇帝給的待遇肯定好得不行。從此以後可以不用上朝,不用上衙,興致來了,攜著妻兒,出門踏青遠足,好好哦!沈寄眼底現出羨慕,不知道魏楹還要多久才能光榮退休。

林子欽失笑,就知道她會羨慕嫉妒恨。唉,如果她是他的媳婦兒,這一切不就圓滿了麼。可惜啊,他自己的媳婦兒不太支持。

沈寄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和林子欽對碰了一下,“恭喜你!”

“哈哈……”

沈寄回到家不免有些鬱鬱,好好哦,三十五就可以退休了。

魏楹下衙回來看到,不由問道:“你怎麼了?”他都到吏部尚書了,難道還能有人給她氣受?以她如今的聲望,就是皇後也不敢當麵為難吧。

沈寄便和他說了林子欽要提前退休的事兒,魏楹聽了半天沒說話,最後才道:“他是不得不退,而且他這一輩子也不會再有這樣大的戰事了。此時退再風光不過,麵子裏子什麼都有了。可是文官不同啊,戰亂過後的治理是細功夫,全是文官的事兒。他能急流勇退,我不能啊。”

“我又沒說什麼。”

“你還需要說什麼啊,往這兒一坐,一副怨婦相。林子欽他什麼意思啊,明知道你巴不得過輕省日子,還跟你說這些。他小子就沒安好心!純心挑起我們家庭矛盾。武將和文官那能一樣麼?我找他算賬去。”魏楹氣咻咻的邊說邊往外走。

沈寄看他真的說走就走,趕緊一躍而起,拖住他的肩膀,“哎呀,人家羨慕一下而已,你幹什麼啊。我當然知道,你如果現在辭官,那是撂挑子。皇上用得上你,淩相需要你幫襯,我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看到人家怎樣就要怎樣。”

“那還擺不擺這副臉孔給我看了?”

“不敢了不敢了!真是的!”

魏楹當然也隻是說說而已,他怎麼都不可能現在衝出去找林子欽。最多不過以後遇上了私下抱怨兩句。

不過,沈寄這番怨婦相也換來了好處。魏楹說等春暖花開了,讓她和小包子出去走動走動。反正出海的事提上日程至少也得準備一兩年。出去走動一兩個月無妨。回來之後,就要著手準備定親的事。不過成親,沈寄和陳氏說好了,想多留小芝麻兩年,滿了十六歲再辦。

魏楹如今也是炙手可熱,想打小芝麻主意的人自然越來越多了起來。沈寄和陳氏放出風聲去的時候,很多人都說徐家下手真早,而且膽子真大。之前有三皇子來那麼一出,雖然很多人都覺得魏楹前途不可限量,但終是不敢和皇家爭媳婦。徐茂不過區區四品,其子竟然敢和三皇子相爭。沈寄和徐氏便放出風聲,兩家早有這個心思,隻是從前孩子們都還小,所以沒有提起。畢竟一般來說怎麼都要姑娘十二三了才會開始相看人家的。可擱不住徐贇是沈寄和魏楹看著長大的。於是,便有了這個先下手為強。

在放出風聲之前,沈寄特地去了一趟東宮,把事情向太子妃交代了一聲。畢竟,如果三皇子那裏有什麼不滿,還要太子擔著。當然,魏楹和徐茂這次都是立下大功的人,明麵上羽翼未豐的三皇子對他做不了什麼。可暗地裏就怕他對徐贇使壞。為此,徐贇進出都很是小心謹慎。

太子妃滿口答應向太子說項,當晚便同太子提了此事。聽說是青梅竹馬,太子略微悵然了一小會兒,然後道:“你告訴師母,一切有孤,老三翻不出什麼花樣來。徐大人,也是個能臣呢。”當初打算替老三撮合的婚事,也該提上日程了。

太子此時自然不會和大臣交結過深,就是魏楹,也是因為擔了太子少保的銜才會出入東宮。像徐茂這樣位置重要的京官,太子是不可能去深交的。不過,既然是魏楹的親家,自然不可能被老三拉攏過去了。

“臣妾知道了。”太子妃看太子略悵然了一下,然後就丟開了,想著小芝麻的終身馬上要過了明路心頭也是一塊大石落地。要不然,小芝麻的身份越來越高,對她還真是個不小的威脅。

消息傳出,三皇子自然是很不爽,他正想舊事重提呢。沒想到魏家這麼快的手腳就把親事訂下來了。徐茂是什麼,不過是個秀才,舉子都還沒考上呢。怎麼跟他這個天潢貴胄比。魏家這是明擺著打他的臉。可是,魏家有父皇的心上人,魏楹又步步高升,他不能對魏家下手。母妃和小姨說魏大人升得這麼快,搞不好是因為魏夫人的關係。他卻知道不是的,父皇不但沒有因此提拔魏大人,反而對他進行過打壓。可擱不住魏大人真的有才具,還有機緣。

母妃氣憤之下說要將魏夫人的事暗地裏宣揚出去,他立即阻住了。這樣子一來,頭一個得罪的就是父皇。這個消息這個時候傳出去,不明擺著是他麼。而且當初想聘魏家嫡長女到底安的什麼心思也就一目了然了。還有,那位魏大人豈是好惹的,別看他一副溫文書生的麵孔。單從父皇想了魏夫人一輩子都沒能得手,就知道他的厲害了。此事無憑無據的,他們的猜測總不好拿出來說。

若是旁人也就罷了,那位魏大人是出了名的愛護妻子,絕對幹得出金殿觸柱的事來對抗流言的。回頭人肯定是拿捏著分寸撞不死,但自己身為皇子如此“汙蔑”皇父和重臣,就失了文官的心,還會目為卑劣小人。還有魏夫人,如果說魏大人在朝非常有威望,那她就是在野很有號召力。慈心會十數年如一日的行善,聲名遠揚,旁人如今是拍馬也難及。還有京城被她救下性命的幾百人,在她的莊子喝過粥的上千人。那些都是民心啊,被煽動起來,對他非常不利。而且那個女人,就自己對她的調查,魏大人能悲憤的當著群臣觸柱,她就能爬到京郊最高的山上做出往下跳的樣子來。跳是不可能真跳的,肯定會有人及時出來救下她。可她這一死表清白的架勢擺出來,那些老百姓的唾沫星子能把自己給淹死。

這對不按牌理出牌又名聲好得一塵不染的夫妻,不好對付。更別說還有他喜怒無常的父皇在裏頭了。所以三皇子極力勸住了他母妃和小姨,告訴他們無論何種情況這件事都得爛在肚子裏。而且,絕不能流露他對儲位有覬覦之心的念頭來。不然,他一成婚就得去封地了,以後便是入京也不能了。魏家嫡女的事隻能就此作罷,以後有機會再拿徐家小子出口惡氣罷了。不然,便會把自己的把柄送到太子手上。如今,更要緊的是另尋一門有助力的嶽家。

三皇子如何找有助力的嶽家,然後太子又怎樣要給三皇子下套讓他聘大長公主的嫡孫女,蔣世子的女兒為正妃,這些同沈寄都沒有關係。她和魏楹也在嚴加防範著三皇子母子會不會有什麼舉措。宮中該打點的魏楹都打點過了,還有三皇子府也被密切關注著。太子會盯著,可他們自己也得有個數,不能抓瞎才行。

眼瞅著淑妃姐妹又開始把目光投向一些勳貴或者實權人家的嫡女,沈寄鬆了口氣。二月中旬開始,魏家上下開始籌備壽宴。三月中旬是沈寄三十二歲,魏楹三十八歲的生辰。兩人一日過生日,比較省事,一年就辦這一回。但正因為隻辦一回,所以得格外隆重。

今年有魏楹升官的事,自然請客的範圍又廣了。而且沈寄是壽星,不出麵張羅。一切都是小芝麻把總,十五嬸、王氏都從旁協助。挽翠等人更是不敢懈怠,府裏熱火朝天的準備起來。

小饅頭感慨道:“要是大姐姐被贇哥哥搶到他家去了,該怎麼給爹娘準備生辰呢?”

小親王笑嗬嗬的,“到時候就該小包子的媳婦,你的嫂嫂張羅了。”

小芝麻和小包子都鬧了個大紅臉,小包子撓撓頭,長大了就是煩惱啊!不過,如果能夠娶到一個像娘那樣的媳婦兒,倒也很好啊。爹真是命好啊,完全不用發愁,媳婦兒就從天而降了。

芙葉把丹朱也派過來幫忙,丹朱樂嗬嗬的就來了。隻有來魏家,她才是真正發自內心的快樂。芙葉看著已經十三的丹朱,再想想斷了一筆還是鰥夫的阿隆就發愁。

沈寄站到芙葉身旁,“總覺得昨天還抱在懷裏,一晃眼就都長大了。”

“是啊。”

“你也別犯愁,阿隆和丹朱都是好孩子,老天爺不會薄待他們的。”

芙葉低聲道:“難道,我是壞人麼?”

“你也才三十三,有沒有想過……”沈寄試探的問道。畢竟,芙葉當年可是豢養美男的人啊,沒道理就這麼枯萎下去才是。

“我如今隻想著阿隆能有一個賢惠的妻子,丹朱能嫁給珍愛她的人。其他的,我已經心如死灰了。”

“別死灰啊,你完全可以有第二春啊。幹嘛因為一段失敗就拒絕幸福。”沈寄想著淩相對芙葉挺上心的,這事兒怕是得托淩夫人留意一二。至於阿隆,他靠自己打拚出來,沒有墮了他外祖父的威名,自會有懂得欣賞他的女子的。還有丹朱,更不用急,這才十三呢。阿隆用戰功洗刷生父帶來的恥辱,他們家的家產皇帝也發還了,肯定不會嫁不出去,隻是需要好好的把關就是了。

到了生辰正日,原本隻請了親友的,卻近乎是滿朝人都來了,說是他們夫妻同日生辰實在難得,來沾沾喜氣。好在魏家的府邸夠大,小芝麻又直接讓窅然樓把人手物料都拉了過來幫忙,各項事務都有專人把總,這才沒有手忙腳亂。一眾親友都早早到了幫忙招待客人。王氏因為有皇帝親封的“忠義夫人”的稱號,這一日也不再回避,正大光明的過來。魏楹如今的權勢,隻在淩相之下,天下百官的考評都由他出,如此誰還敢說沈寄丫鬟出身,說王氏是商人婦。

這幾個月,沈寄接到的帖子比從前多了三分之一,大都是差人送禮去,不能推脫的才會親自赴宴。

沈寄正在和芙葉、王氏一處說話,說今天的裝扮把她扮老了。

芙葉噗嗤聲笑出來,“哪啊,我看著就跟新娘子差不多啊。”一身紅妝,看著可不就跟新嫁娘差不多麼。

說話間陳氏也到了,沈寄拍芙葉一下,“什麼新娘子,我親家來了。”陳氏自然也是來幫著招呼客人的,徐茂也是料到來的人不會少,所以讓她早些去。

徐贇也跟著進來內宅給沈寄叩壽,引得一眾早到的人都笑著看他。徐贇白淨的臉皮泛起了赧然。

沈寄一把拉起徐贇,“到外院去吧。小包子,你領徐家世兄過去。”

“是。”

然後才是真正的客人陸陸續續的到來。淩相夫人,林子欽的夫人……林子欽辭職還沒有辭掉,皇帝還在挽留。不過,三辭三留,這也是該走的流程。皇帝心頭肯定是很滿意林子欽的識時務的。按魏楹說的,接下來林子欽就會悠遊山水,慢慢消除他在軍中的影響。但是,為了皇後和太子,他肯定要在宮中留一些底牌,隻是軍權不會再沾了。

當日的有兩個高潮,一個是壽宴剛上菜的當口,宮裏來人了,皇帝和皇後賞了十八道菜下來,外院九道,內宅九道,傳旨的太監唱一道菜名,外頭上進來一道禦膳上的菜色,氣氛被渲染的越來越熱烈。

沈寄帶著眾人叩頭謝恩,心道林子欽這一選擇急流勇退,倒是他們家成了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富貴了啊。她下半生又多了一個任務,她得勸著魏楹身後有餘莫忘縮手。瞥一眼淩相夫人,反正從外表看不出她有什麼不滿的。想來外院應該也是差不多的場景。

第二個高潮是下午外院和內宅中間隔了屏風看戲,小親王小包子小饅頭上了一出《童子拜壽》。

開始眾人還沒認出來,可是一看唱念做打雖然看得過去卻不那麼專業,有心人再瞅瞅,沒見到魏家的兩個公子,還有養在魏家的醇親王便明白了,自然是哄堂叫好滿堂彩。

終於把最後一撥客人送走,魏楹和沈寄往屋子裏走,沈寄嘟囔:“要散架了!”

“嗯,回頭為夫給你揉揉。”

這個回頭自然是更衣之後,趴在浴桶邊上的時候。魏大人一向很樂意此時替夫人按摩。

“魏大哥,今兒這也太榮耀了吧。”

“這才開頭呢。你放心,我心頭有數,你安心受著便是。”

“嗯?”

“淩相早年在軍中受過傷,這個相位他最多再坐兩年就要告老還鄉的。這一點,皇上也知道。”

沈寄一愣,看來她當初對小包子說他爹十年內會為相還說晚了。這可真是天時地利人和都占齊了啊。四十歲就走到了位極人臣的這個位置。她挑男人的眼光未免太好了一點吧。

她趴在魏楹肩頭,“魏大人,你怎麼一直沒去看看故人呢?”

魏楹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個故人是指被林子欽押解到京的東昌公主。

“我去看她做什麼,又沒有交情。要說報仇,如今她和我位置交換,我也難得跟個女人計較太多。反正她這輩子都會被圈養到死了。”

沈寄點頭,“嗯,我比她幸福多了,我也不跟她計較了。就當她這個人不曾存在過吧。魏大人,過幾日我就要和小包子出遠門了,你不要太想我啊。”

“就是,一走就是兩三個月,得把我喂飽了才行。”魏楹抱著沈寄出水。

“要養生,這種事情不要天天做!”

“每個月不都會歇幾天的麼。而且接下來要歇好久,你放心,我都攢著等你回來!”

過了兩日,沈寄興致勃勃的開始準備外出的東西。她到了這裏幾次出遠門都是跟著魏楹,就隻有去揚州那次因為懷著小芝麻緩了一步。所以這趟能夠出去放風,她是很興奮的。再過幾日,小包子就要學當年的魏楹去遊學了,沈寄將會隨行。說白了,就是小包子出去長見識,沈寄出去旅遊。

魏楹見不得她一副興奮得不行的樣子,“呆在我身邊就這麼委屈你啊?”

“不是啊,小別勝新婚嘛。老夫老妻更要想法子製造新鮮感。”

“哼!”

苜蓿和薄荷準備好了東西,沈寄一再精簡,“洗臉的銅盆,洗澡的浴桶,床單被褥……這些帶著做什麼,又不是出去享福的。”

一邊又低頭教育小包子,“你爹當年就背了兩身換洗衣服兩雙鞋就出門了,連路上的花銷都是自己掙的。我不要這麼嚴格要求你,可是咱們這趟出門要低調再低調。”

小包子摸摸頭,“知道了。”

旁邊屋子,小芝麻在對小饅頭進行說服教育:“不是娘帶小包子出門,是小包子帶娘出門。你要是有孝心,過幾年你也帶娘出去玩兒去。咱家有出門遊學的傳統,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以後你也有機會的。娘要出一趟門很不容易的,這麼多年,她就沒有出門玩過。你要是吵著要跟,她也許就不去了。”小芝麻自然是之前被沈寄洗過腦了,所以才甘願在家代班主持中饋,並且說服小饅頭不跟。

沈寄當時給小芝麻洗腦的時候就講了身為女子的諸多不易,這個小芝麻也有感受。她開始為自己未來發起愁來,沈寄笑嘻嘻地道:“放心,我問過徐贇了,他沒打算做官。隻是需要考個功名傍身。而且他打算到處遊玩、置業。這樣你日子會好過得多。你娘我怎麼會不想到這些就把你許出去了。”

對徐贇這個未婚夫,小芝麻的感覺還有些懵懂有待培養,她當時羞紅著臉出去了。不過母親說的話她記在心頭了。

至於小親王,他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不能輕易出遠門,不過眼底還是露出了對小包子的羨慕。聽了小芝麻的話,他眼睛一亮,等他長大了不就可以自在來去了麼。想來當女人確實不容易,能像魏夫人這樣有魏大人同意出門走走的都很少。很多女人,一輩子就在一個地方呆著。

最後,沈寄和小包子隻帶了老趙頭和苜蓿就上路了。當然,魏大人怎麼能夠放心得下,暗地裏自然又派了人隨行保護。讓他們無事不要擾到夫人和公子。既然他媳婦兒想放風,他既然答應了就會讓她自在一些。哼,跟皇帝比他專一,林子欽拿辭官回家過小日子說事兒,他也不會讓他專美於前就是了。就算不能辭官,但讓她偶爾出去放放風還是可以的。

沈寄和小包子一路低調行事,拿著路引衝州過府,吃好吃的,看風俗民情,時不時的送封信回家。

“魏大哥,我和小包子到了山東孔夫子廟,誰信附上草圖一張,廟前賣的毛筆數隻。”魏楹抖抖信封,又找出來沈寄畫的夫子廟以及站在廟前的她和小包子來。不知道這是什麼筆法,不過一看就能認出這是他們母子。他把圖遞給小芝麻,然後小親王小饅頭嫻姐兒一一傳閱,一人分得夫子廟前毛筆一隻。

過了數日,又是一封,“魏大哥,我和小包子登上了泰山,我們都是自己走上去的。泰山的日出很美啊!”這回隨信附上的是泰山上的石頭若幹粒。

又是數日,“魏大哥,我們看到海了,小包子震驚極了直呼壯觀……”

過了半個月,終於說要回來了,“學會做廣饒大旋餅、利津水煎包、醃螺、糟豆腐了,過幾日啟程回家做給你們吃。”

出門一共一個半月,兩母子都曬黑了。小包子的眼睛裏明顯因為眼界開闊,多了些東西。站在海邊的時候他簡直心潮澎湃,就等著揚帆出海了。

此次出行讓沈寄榮光煥發,除了想念家裏的三父子再沒別的遺憾。接風晚宴後,沈寄和魏楹在院子裏乘涼,由衷感慨道:“魏大哥,嫁給你真好!”

魏楹一下子轉過頭來,“你又想去哪了?”一回來就給他灌米湯。後宅一個半月沒有女主人,運作倒還正常。畢竟小芝麻有那麼多的幫手,也沒有挑事的主。必須出麵的兩個應酬,以身體違和遮掩了過去。外頭隻知道是小包子出外遊曆,聽說沈寄病了,匆匆歸家。可要是女主人長期不在,可就說不過去了。

“沒有沒有,這不是要打理小芝麻定親的事了麼。兩三年能出趟門,我就很滿足了。”

小芝麻的婚事,因為還有五年左右的準備時間,所以慢慢走流程不著急。而嫁妝,魏楹從她出生看到好東西就會買回來,就連打家具的好木料也是備好了的,沈寄打算再給添上田地、莊子、鋪子,另外她還想把自己名下的產業給小芝麻一部分。至於衣服首飾,到時候定了婚期在窅然樓打最新款式的就是。這幾年下些力氣找些玉石就是了,金銀之類的都好說。

這些都不著急,慢慢來就是了。定親三書六禮,三書裏會交換聘書、禮書,六禮裏會涉及納禮、問名、納吉、納徵。這些沈寄都沒有經曆過,好在當初阮柳氏出嫁,十五嬸陪著她嬸子經曆過。又找了王氏的母親請教,而且她們是女方,這前期主要是男方的事多一些,一樣一樣的辦來也還好。

小定是在六月間,這個時候,整個國家已經漸漸從去年的戰爭創傷中回複了過來。就連小權兒阿隆都趕上了小芝麻的小定禮。兩個母親見到兒子都哭了,一個摸著兒子空空的袖管,一個摸著兒子臉上的那道疤。

“娘,小芝麻今天小定呢。”小權兒道。

“哦哦。”十五嬸趕緊把眼淚抹去。

芙葉也照做,“小寄,小芝麻,這個,對不住了。”

沈寄看眼小芝麻,小芝麻搖搖頭,“今天能看到小叔叔和大表哥平安回來,本來就是一喜。小叔婆、大姨是喜極而泣了。”

沈寄攬住小芝麻的肩頭,“就是,今天是雙喜臨門呢。”

魏楹微微一笑,小芝麻這話說得得體。

這會兒還沒有到吉時,男方的人還沒有到。這倆小子都又各自升了一級,到如今,寧王餘孽已經是投降的投降,剿滅的剿滅了。

曾到一切儀式進行到最後,陳氏給小芝麻插簪子的時候,沈寄忽然意識到小芝麻從這一刻起就訂給徐贇了。再過四五年小芝麻就要嫁到徐家去了,突然的就悲從中來。

又看看旁邊的小包子和小饅頭,還是生兒子好啊!

芙葉拉拉有些走神的沈寄,“宴客了!”

今天隻請了至親好友,儀式行完以後會有一個小宴,也算是訂婚宴吧。小芝麻是不出去的,丹朱、阮明惜、嫻姐兒、琳姐兒在屋裏陪著她。

芙葉小聲在沈寄耳邊道:“行了,再這樣我當你是在我麵前顯擺了啊。”

沈寄趕緊收了悲色,“誰顯擺了。”頓了一下道:“丹朱變化很大。”今天的丹朱笑顏如花,很是為小芝麻開心的樣子。她說哥哥在外頭為她和母親拚殺,她如果還自怨自艾,也太對不起他了。

“經曆了人情冷暖,從天上到地下,能不變麼。”芙葉淡然道。她當然也變了。不是每個女人都能如沈寄一樣幸福,三十二歲仍然嬌豔如花,出門被當成小包子的姐姐搭訕的。這件事沈寄嚴禁小包子告訴魏楹。不然,她日後就沒有出門的機會了。

當時小包子一臉驚訝的看著因為他娘紗帽上的麵紗被吹落而追著“請問姑娘貴姓”的公子道:“公子,這是我娘,我頭上還有個姐姐。請問你的眼睛還好麼?”說完還小聲嘀咕:“年紀不大怎麼眼神就不好了?”

送客的時候沈寄問芙葉:“丹朱,你是想玩軍官裏替她物色,還是在士子裏尋?”如果要往軍官裏物色就要讓阿隆留意,如果想找士子,魏楹會幫忙看著。魏楹說,明年的大比如無意外,他會是主考官。這二十年裏他曾做過一次副主考,再加上明年做主考的資曆,那也就夠了。

小芝麻不用榜下點婿,如果芙葉有這個意思,倒是可以讓魏楹假公濟私一回。

芙葉歎口氣,“我也問過她,你知道她怎麼說麼?她說”嫁給誰對哥哥有好處,我就嫁給誰“。等他們兄妹好好溝通一下再說吧。”

沈寄也隻有歎氣。送完客回去,一把就樓主了小芝麻,“我的女兒……”

麵對她突如其來的感性,小芝麻著實有些受寵若驚,伸手回報住,“我的娘啊……”

小饅頭沒心沒肺的笑了,“娘,大姐姐,你們唱戲呢?”

小親王把頭扭到一旁去笑,“小饅頭,你怎麼能這麼二呢?”

小饅頭比出他的今天手勢“ok”,“我是小三兒,哥哥才是老二。”

小包子看他一眼,“分開論的話我是大兒子。”

看看瞪著他的沈寄與小芝麻,小饅頭道:“你們以為我真二啊,這不是看你們都傷感,逗逗你們麼。”

“你們三個臭小子都給我出去,我現在就稀罕女孩兒了。”

小包子帶頭,三個人都出去了,小饅頭道:“得,等您稀罕男孩兒的時候再叫我們,保證呼之即到。”

這回小芝麻不適應了,“娘,您幹嘛啊?”

“小芝麻,我舍不得你。”

“我這不是還在家裏的麼,還早著呢。”

魏楹找了來,搖搖頭離開。方才遇到三個男孩子,小饅頭說他們被嫌棄了,被揮之即去了。

沈寄傷感了半天,“小芝麻,我一定要對你再好點。”

小芝麻高興的點頭。第二天就發現沈寄的再好點,原來是要訓練她開始打理嫁妝了。

“一定要學會打理嫁妝,徐家祖籍江南,娘把江南新開的三家窅然樓和三家寶月齋給你。所以這些賬本你要從現在開始看起了。回頭掌櫃的來報賬,我也讓他他們來見一見你。另外陪嫁的田地,我在江南給你買七百畝,在京城買三百畝,再各買一個莊子兩個鋪子。壓箱底的銀子我給你九千兩……”

小芝麻心頭盤算著,這麼一算下來,她林林總總三四萬兩的嫁妝呢。尤其窅然樓和寶月齋是可以大幅增值的。

“娘,太多了吧?”

“多什麼啊,兒女其實都一樣。你算是吃虧了。我一向都把你當長子看待的。”

小芝麻靠進沈寄懷裏,“娘……”

給小芝麻準備這些,沈寄魏楹自然是和小包子小饅頭商量過的,兩兄弟表示沒有意見,甚至表示可以再多給一些沒關係。

不過,再多就有些過了。雖然陳家和徐家都是江南大戶,但是一個媳婦三四萬兩的嫁妝已經非常可觀,可以壓倒那一輩的妯娌了。江南的六間鋪子打理得好,每年的收益也會很不錯了。

接下來,陪房陪嫁丫鬟什麼的也該著手。沈寄打算把采藍一家給小芝麻,另外她屋裏年紀還小的兩個丫鬟。大一些的就放出去配人。這就要另外挑人了,正好挑來讓采藍調教著,四五年後就是裏裏外外一把好手了。回頭教人牙子把人帶來,就由小芝麻自己挑人了。

魏楹看她一邊風風火火的的忙活著,一邊哀歎著女兒在家的日子得倒著數了,覺得她最近非常的情緒化。周圍的人也是這種感覺,覺得她更平常都不太一樣了。小權兒和阿隆這回可以在家裏多呆些時日,然後取京郊大營報到。十五叔十五嬸便商議著,如果以後小權兒也常駐京城,他們是不是也去買棟宅子好些。

沈寄在去年房價最便宜的時候買了七八棟宅子,如今都增值三成了。他們最後按市價買走了另一棟放著沒有租出去的。這些宅子其實租出去,都是不到十年就會收回成本,所以沈寄一直在放租。

明年又要大比了,估摸著淮南、華安都會來些人。但是因為魏楹很可能是主考官,再讓那些人住到府裏不方便。最早成親時那棟宅子租期要到了,沈寄打算把那裏幹脆做成專門招待來投奔的舉子的地方。畢竟那裏是魏楹起步的地方,這可比高升客棧的噱頭更大,很是勵誌。

其實主考官隻在開考前一刻鍾才能看到考題,然後也見不到任何人,所以這個應該無礙。為了避嫌,糊名之後,也可以抄卷。所以倒不必因為這個原因就不招待那些舉子了。

沈寄就這麼忙碌著,直到挽翠提醒她這個月月事已經過了幾天了才警醒。

“奶奶放心,我一直看著,您沒做過什麼有礙的動作。”挽翠如今已經不是奴婢,所以自稱改成我了。

“哦,那就好。”沈寄小心的坐下,整個人一下子從風風火火轉成了謹慎,“先不著急,再過幾日再找大夫來。”

當晚魏楹求歡遭拒,聽到緣由後瞪大眼,伸手過來摸沈寄的肚子,“真的?”

“還不知道呢。我不會好不容易找到個各方麵合適的女婿,又要為小女兒愁了吧。”徐贇那裏可是說好了的,除非四十無子,否則都不能納妾。

魏楹摸摸額頭,這還沒斷定男女呢,怎麼就愁上這事兒了。

過了幾日,隨著沈寄又懷上了一同被確定的還有林子欽正式退休以及皇帝要開海禁的消息。魏楹透露,小權兒和阿隆多半要跟著出海去。他倆如今簡直是軍中小將中的雙壁。而且一直是在跟寧王對抗的,一開始南下攔阻寧王叛軍,然後北上追繳寧王餘孽,將來又要出海去尋找寧王真身。說起那個假寧王,其實是安王認出來的。兩人圈禁的地方隔得很近,他跟皇帝申請過來串門子,然後從蛛絲馬跡中發現不對。安王如今大變樣了,胖了一圈有餘,整個人的誌氣都被關沒了。

開海禁的事,如今還沒有定論,朝上還爭論著利弊。不過知道內情的人都清楚此事勢在必行。所以,魏楹告訴沈寄可以開始收攏手裏的銀子了。這次出海領頭的是皇帝潛邸的一個將領,對寧王也很熟悉。隨行的商船會以二十萬兩銀子一股參股。如果吃不下可以找人合作拿下一股。

不過沈寄想了想還是決定自己吃下一股。她是拿這件事當鄭和下西洋來看待的。所以持積極樂觀的態度。但是其中不是沒有風險的。找人合股賺了還好,賠了難免被人怨怪。參股的機會就看各自的本事了吧。所以,二十萬兩銀子她決定擠一擠。隻要不影響小芝麻的嫁妝,不影響鋪子的正常運作就好。這件事交給了小包子去做,讓洪總管帶著他操作,另外劉準也在一旁看著。因為出去以後,到底要怎麼做成海上生意,如何利益最大化,一些商機就是小包子要拍板的了。

他現在十歲,不過沒關係。朝堂上還在打嘴仗呢,這需要一定的時間。然後造海船等等準備時間沒個兩年拿不下來。再有這次出海說不定要去個一兩年甚至兩三年,到時候經過這趟遠行,小包子應該就完全成熟起來了。所以,現在讓他接觸這些,就很有必要了。

“好好養胎,其他的事都交給別人去做。無論是小芝麻出嫁還是小包子出海都早著呢。”魏楹擔心她累著了,拿出一家之主的態度來。

小饅頭沉浸在即將當哥哥的喜悅,托著下巴問沈寄,“大姐姐出嫁,哥哥出海,我出什麼啊?”

沈寄摸摸他的頭,“隻要你不出家,隨便出什麼都好。”

小親王道:“魏夫人放心,大師說他與我佛無緣。”

芙葉十五嬸汪氏陳氏王氏等人聽說沈寄又懷了孩子,紛紛來道賀。

嫻姐兒開心得很,“又要有小侄子了。”

小饅頭道:“娘,我想要個聽話乖巧的小妹妹。”

“小侄女也很好啊,大嫂你隨便生什麼都好。”

陳氏笑著問沈寄:“感覺怎麼樣?”

“沒什麼感覺,安安穩穩的。”

小芝麻剛處理完一天的中饋,過來向沈寄彙報,見到這麼多人在,便一一行禮,然後在沈寄身邊站好。

陳氏對小芝麻是很滿意的,笑著和沈寄道:“我們怕你受累,幹脆約好了都今日來。看你氣色這麼紅潤,也就放心了。”

“勞大家費心了。小芝麻,小包子,你們領著嫻姐兒他們去後頭玩吧。”

“是。”

魏家有個動物園,還有個兒童樂園,那家買了宅子去的人家也保留著。裏頭有秋千、滑板、蹺蹺板、沙坑等玩意兒,隻是隨著孩子們大了不再有人去玩。不過,如今看來,很快又能派上用場了。

眾人表達了關懷,很快也就離去了,讓沈寄好生養胎。沈寄送到正房門口,眾人都讓她留步,沈寄便讓小芝麻代她送到二門處。回來坐下拿著汪氏給做的小衣服,還有孕婦裝正看著,小親王和小饅頭過來說要演戲給她看。

“嗯,演吧。”沈寄放下手裏的衣服,這倆小家夥今兒是打算彩衣娛親?

小饅頭找了個凳子坐下,小親王站在三步遠的地方慢慢開口:“我知道我還不夠好,可是我會努力的。我會在我的領域努力做到最好,讓你像魏嬸嬸一樣被人羨慕嫉妒。”

小饅頭捏著嗓子道:“那些人羨慕我娘,倒不全是因為我爹官做得大。”

這神情和動作一看就能知道說話人當時的情態。

“這我知道,就是我家我爹都曾有過通房,可是我不會有的。魏叔叔對魏嬸嬸的一心一意,我也會做到,你相信我。”

“說得天花亂墜有什麼用?說到不如做到。”

“我隻說這一次,以後,你就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吧。”

他們一開口沈寄便明白了這是哪一出戲。小芝麻和徐贇是怎麼避開眾人說上私房話的?又怎麼讓這兩個家夥在旁邊偷聽到了?

小包子笑得聳了聳肩膀,他就說他們倆怎麼前後腳就跑去方便了。都走了留下他一個人招待客人。

小芝麻送客回來,眼見小親王和小饅頭窩在一把大椅子上笑得東倒西歪的,問旁邊的小包子,“他們倆又抽什麼風?”

“東南西北風。”小包子笑道。

沈寄看看一屋子三個男孩,都差不多是人憎狗嫌的年紀啊。魏楹在家,小包子便沒有那麼少年老成,也有些調皮起來。要是沒人盯著,這三個能上房揭瓦。這要再生一個小的,能有精力看好他們三個麼?

“大表哥和小叔叔比你們也大不了多少,如今已經是少年英雄了。”

那三個一凜,又要受教育了啊,他們沒幹啥啊。

小芝麻直覺進來的時候這三個小的笑成那樣,肯定有鬼,便說道:“不曉得是誰說要給爹爹爭光的。”

小包子不想被一千隻鴨子教訓,便站起來道:“我回去練輕功去了。”汪先生將輕功絕技傳給了他,之前還問母親要了很多好東西對他進行伐經洗髓來的,他不能辜負了這份心意。看樣母親的肚子,這要是再生個妹妹,就一千五百隻鴨子了啊。不過妹妹好像管不到哥哥頭上來的吧。如果跟小饅頭說的一樣,乖巧又聽話,多好啊!完全可以把長姐強勢的遺憾彌補了。

母親和長姐都不是需要他疼愛嗬護的,如果有這麼一個軟乎乎的小妹妹,嘿嘿,真好!

看到小包子溜了,小饅頭也道:“我該回去練字了。”拽著小親王一溜煙的就跑了,不然等大姐姐知道他倆幹了聲,不定拿擀麵杖揍他倆的屁股呢。

小芝麻過來拿起巴掌大的小衣裳看,“這麼小啊,好可愛!祖母的手藝就是好。”

“你學到幾分?”

“娘,這個上頭我隨您了。祖母都沒有辦法把我調教出來,她說當年看你也是哪哪都聰明,就是學不好女紅。”

沈寄思忖,自己的繡工其實是能見人的,隻是婆母是此道高人,所以怎麼看都看不上眼。

“那你的嫁衣蓋頭怎麼辦?還有給徐家人的見麵禮衣帽鞋襪,難道到時候都讓寶月齋的繡娘替你繡?”

小芝麻不敢再亂靠進沈寄懷裏,便坐在旁邊道:“娘,你當時是怎麼辦的?”

“嫁衣是你幹姥姥找人幫我的,蓋頭是你祖母繡好留了一對鳳眼給我。不過那對眼睛我繡得很好。至於見麵禮,我全都沒親自做衣帽鞋襪。當時你爹才認祖歸宗呢,我一律是買的,反正怎麼做他們也是要挑我的理的。”想起新婚夜,被人送上的尺子和《女戒》,沈寄撇了撇嘴。她絕不會讓小芝麻重複她當年的遭遇。

“可是平日裏,我自己貼身的小衣服,還有你爹的,都是我自己做的。你們三個小的時候我也都給你們做給衣服穿的。你的針線活還是得練練。”

小芝麻耷拉下腦袋:“知道了。嗯,娘,你休息吧,我去練會兒。”

沈寄這胎很安穩,徐方說她身體很好,這麼多年練武是大有好處的。魏楹晚上趴在旁邊,伸手摸著她尚平坦的小腹說道:“你是錦年,還是鬆年?”

錦年是給閨女準備的名字,小名是小芝麻取的,小豆沙。鬆年是個兒子準備的名字,小名是小包子取的,小餃子。沈寄一想到魏楹還準備了一個兒子的名字,鶴年,這家夥不用他自己生就想著多子多福。

麵對沈寄的指控,魏楹道:“我怎麼沒出力啊?我出了大力的,沒我你能懷上麼。”

“你就負責出那會兒力,我卻要十月懷胎一朝分娩。”

“哪啊,我要為孩子受足一年罪的。”看沈寄要變臉,魏楹趕緊道:“知道你辛苦,你看我這不是早早的就回來陪你了麼。”

“申正三刻才到家,你還叫早早兒就回來了。哼,這麼多年,除了坐冷板凳的時候,你就沒有按時下過衙。”

魏楹摸摸耳朵,任由沈寄絮叨。

沈寄抱怨了一會兒,換了個話題:“你有沒有想過,做到位極人臣,不該是人生的終點。贏得身前身後名全身而退,榮養致仕,讓後人敬佩才學人品,才是完整的一生。”

魏楹點頭,“當然想過,我想進名臣錄,當然得做到如此。一旦心願得償,我不會年棧權位的。”說著在沈寄臉頰上一吻,“我會記得答應過你,後麵三十年陪你看天下山水,品各地美食。”

苜蓿端了補品過來,在外叩了叩門然後進來,小丫鬟把小上桌擺到榻上,沈寄嚐了嚐,“嗯,今天的味道不錯。”

苜蓿笑道:“是爺從告老的禦廚那裏請來的傳人,專做身懷六甲的婦人進補的膳食的。”說完就退了出去,等一會兒叫了再帶人來收拾。

沈寄笑笑,然後勺了一勺要喂給魏楹,“來,獎勵你。”

“我才不吃這個呢。”

日複一日,沈寄的肚子漸漸出懷,到中秋的時候已經很是明顯。魏家和徐家的小兒女訂下親事,四時八節的按規矩徐贇就會登門來送節禮了。五月間定親,這是第一個節氣。他不能中規中矩的送了厚禮來,還給小包子送了孤本的書,給小親王送了生旦淨末醜的人偶,給小饅頭送了一隻教什麼會什麼的鸚鵡,可謂是投其所好。這三個對他態度又好了那麼一點。小饅頭都叫上大姐夫了。

陳氏私下裏告訴沈寄,一應花費的銀子都是徐贇自己掙的,包括小定禮都是。他一直用壓歲錢跟著外祖父家的表哥做船行生意,如今每年有千把兩銀子的進項。

小饅頭鬼鬼祟祟提了鸚鵡過來,離沈寄遠遠地,徐大夫交代過的,這些不能離母親近了。然後喂鸚鵡吃了幾粒小米粒。那鸚鵡便開始學舌了。

“你傻不傻啊,居然買寶月齋的新款首飾送我。”

“難道買別家的麼?寶月齋的最好啊。”

“笨蛋!我不缺這些,你要送,下回送我一把匕首吧。”

沈寄以手扶額,肚子裏笑得不行,徐贇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小饅頭這混小子,一頭親親熱熱叫上了大姐夫,一頭又帶著鸚鵡去偷聽。還有小芝麻,居然問未婚夫要匕首。出去遊曆的時候,小包子告訴沈寄,回淮南的路上遇到流民的時候,護院還有七叔八叔都上了,有人偷偷往馬車潛來,是姐姐帶著他們用彈弓把賊人逼退爭取了時間。她這個女兒啊,內在完全是個假小子。

沈寄一指戳在小饅頭額上,“你小子變本加厲了啊,越來越不像話了。”

“娘你不想聽?”

呃,想!

“你到底在哪聽到的?”

“另一個凳子下麵。”

看來小饅頭是把小芝麻和徐贇說私房話的時間地點摸透了啊。

“回去吧,下回聽到什麼,再來告訴娘。”

“就知道娘想聽。”

“要是被發現了,你知道該怎麼說麼?”

小饅頭垮下臉,他不就是為了將來被發現的時候娘能護著麼,“知道,是我自己想聽的,跟娘沒關係。”

沈寄一巴掌拍在小饅頭額頭,“你這就叫此地無銀三百兩!”

“知道了,我提都不提娘一個字。”

“孺子可教,去吧。”

過來幾日,采藍來告訴沈寄,說小芝麻多了一把華麗的匕首,可好看了。

“拿來我看看。”

采藍直接從袖子裏摸出來,“咯,就是這把。開始大姑娘可高興了。”

沈寄一看,的確是漂亮,上頭綴滿了寶石。她抽了出來,采藍也沒組織,再仔細一看,沒開刃的。

“大姑娘就是發現沒開刃,所以氣得丟在櫃子裏了。不然我也拿不到。”

“是贇贇補送的中秋禮物,我知道的。”不過,沒有開刃八成又要被罵笨蛋了吧。贇贇肯定是故意的。這點好,既肯寵著哄著小芝麻,也不會沒有主見的放任她。

“既然奶奶知道,那我給放回去就是了。可是我聽小丫鬟說,姑娘好像量了尺寸要重新找人打一把匕首替換。”

“這可不能讓她得逞,玩什麼殺傷性武器啊。都是小權兒教的,不是彈弓就是匕首的。”

“知道了。”

沈寄到小包子的院子裏,看到他又加重了綁在腿上的沙袋的重量在練習跳躍。她指著枝頭的桂花道:“小包子,給娘把那枝桂花摘下來,辦得到麼?”

小包子一臉的無奈,卻還是應道:“好!”說著把沙袋取下,助跑了幾下跳到樹上摘花。

“真好,回頭要吃什麼果子也不用叫人拿杆子了。”沈寄接過來聞香。

“娘,下人裏頭很多會爬樹的。”

“那你練這麼用功做什麼?你要是敢繼承汪先生的衣缽,你爹真能把你的腿打斷的。你可別聽他說什麼你想做什麼都可以的話。”要是魏尚書的嫡長子是個闖空門大盜,他得把肺氣炸了。

“娘,又不是隻有那一個用處。”

“做細作,你不合適。”如今汪先生仍然被皇帝人盡其才的用在了細作裏。不過,汪先生說家國大事出力他心甘情願,哪怕差點為此丟了性命也不悔。可是讓他私下查探百官,這種事他不願意做。當然,他是高級人才,不願意細作頭子雖然不滿也沒有勉強,但仍然派了些其他的活兒。是沈寄讓他曝光的,所以有義務幫他脫身。這要是再賠進一個兒子,她是怎麼都不肯的。

小包子搖頭,“娘,不過是汪先生覺得沒有傳人,然後看我又有幾分天賦。他不會說出去的。我練來也隻是為了強身健體,以後說不得關鍵時刻能用上。”

沈寄想了一下,“也好,海上凶險著呢。”這個夏天開始小包子每天都在小溪裏遊一個時辰的水,這也是為了出海做準備。小饅頭和小親王看到了也跟著練,小饅頭說等小包子回來,就該輪到他去了。沈寄每天都很喜歡來看兩個兒子還有小親王浪裏白條一樣的在自家後院的小溪裏遊水。這回另外一半宅子沈寄沒再租出去。好歹魏楹已經是二品官了,得是一個完整的宅子看著才夠氣派。所以那小溪足夠他們三個遊的了。

沈寄看看一年一年長高的大兒子,“過幾日你就要出京去巡鋪收銀子,好好跟著劉準學著,那些掌櫃的可不會因為你是少東家就對你服膺。”

“嗯,兒子知道了。”

小雛鷹要飛出去了,而且會越飛越遠。沈寄心頭湧起不舍,把小包子抱進懷裏。他已經到她肩頭了。

小包子不敢掙紮,隻小心避開她的肚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嘴裏喃喃的道:“乖妹妹!”話裏的期待顯而易見,眼裏還亮晶晶的。

沈寄很少見到小包子如此期待過什麼,不由好奇:“為什麼這麼想要個妹妹?”

小包子不敢說沈寄和小芝麻都很強悍,隻能拿小饅頭說事兒,“妹妹可人疼,不會像弟弟那麼淘。而且也可以是娘的貼心小棉襖。”

“唉,生女兒是來討債的,還是生兒子劃算。”

“那過幾年大姐姐嫁了,家裏四個小子,娘又該煩了。”

這倒是真的!

“兒子女兒我都一樣的疼,就怕你到時候舍不下軟軟乎乎的小妹妹,不肯出海去了。沒關係的,一切都你自己拿主意。”

“我出去經風雨見世麵,以後才好給姐姐妹妹做依靠。”小包子小心的扶著沈寄走到旁邊的亭子裏,早有人鋪好了坐墊,放好了水果小吃等。沈寄最近食量開始見長了,隨時都喜歡手邊有吃的。就算是走到這裏來,苜蓿和薄荷都會讓小丫頭領著放滿她中意零嘴的食盒。

晚上魏楹回來遲了,飯菜擺上來沈寄也坐了過來,他挑眉,“你還沒吃晚飯?”

沈寄摸摸肚子,“孩子吃了,我還沒有。”

魏楹低頭無聲笑笑,然後給她布菜,看她吃了才動手給自己夾。吃得是東坡肘子,沈寄胃口大開,吃得比魏楹還多。小廚房至此便又給她加了一餐。這麼吃下來,沈寄便開始珠圓玉潤起來,到後來,雙下巴都出來了。

“觸手如玉,膚如凝脂!”魏楹讚道。

沈寄一把拍開魏楹的手,因為他摸的正是她的雙下巴,她最近正為此發愁。她低頭看看肚子,肚子並沒有大到離譜,是這個月份該有的大小。她是整個人圓潤起來了,圓潤的很勻稱。手背上都起了肉窩窩了。她懷這胎就是好吃,別的什麼毛病沒有。徐方也說沒事,是她胖了,不是肚子裏的娃娃大得離譜。

對她的圓潤,魏楹很喜歡,有事沒事背了人就在她這裏捏捏那裏摸摸。這會兒被拍開,又挪到床那頭去把玩她肉呼呼的腳丫了,“暖玉生香!”

她好吃,魏楹就費心給找廚子,至於食材,那更是毫不吝嗇。到後來,發展到小親王見了沈寄,第一反應也是去找自己裝零食的攢盒,打開來擺到她麵前,還會不時往裏頭按著她的喜好添新貨。小芝麻愛美,最近都不跟沈寄一起吃飯了。因為跟她一起吃,看著她吃就會食欲大開,然後不知不覺多次一碗。

為此沈寄抱怨道:“我肯定懷了一個吃貨。”

小饅頭就發愁了,“哥哥,妹妹要是個小胖妞怎麼辦?圓滾滾的那種,輕輕推一把就咕嚕嚕翻身了……”他還伸手比劃了一下。對於乖巧聽話小妹,哥倆同樣的期待。

小包子看一眼珠圓玉潤的沈寄,再看看她的肚子,他自然不知道肚子多大才合適。遲疑的道:“不至於吧,我們三個都不胖的。”

“可是,上次來咱家的翰林院掌院學士的兩個孩子,一個瘦一個胖。太胖了,抱著怪沉手的。如果她像娘一樣,一天吃這麼多頓,唉……”

小芝麻路過聽到,哭笑不得,“徐大夫說妹妹個頭不大的。小饅頭,你去看看王爺怎麼還沒回來。”小親王回半山寺看伽葉大師去了,這會兒該是回來的點了。

“哦。”小饅頭往前院去,正好遇到小親王回來,身後跟的人還小心的拎了一大桶湯。

“是什麼啊?”

“半山寺的素麵的麵湯啊,魏夫人不是一向愛吃麼,這回我多要了些。”

九月間,三皇子和蔣家嫡女成親,沈寄推說身子不適,沒有去喝喜酒。這門婚事定得是比較急的,六月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匆匆就定下了,之前一點風聲都沒有傳出來。淑妃姐妹相看的未來三皇子妃裏有幾個炙手可熱的,蔣家嫡女並不被她們看重。這麼幾個月要籌辦皇子婚事,禮部很是發了一回愁。

沈寄知道是太子和魏楹把三皇子坑了,讓他在皇帝麵前的形象往下很是落了一把。魏楹也沒有同她說,說是讓她安心養胎就是。沈寄知道對於算計他閨女的人,他一貫是記仇的。這回肯定對三皇子下了狠手。魏楹叮囑了徐贇出入要格外小心一些。自家兩個還算是孩童,甚少出門,三皇子的手伸不到那麼長。

三皇子如果對徐贇下手,一則是保這次被陷害之仇,二則是出他所謂的“奪妻之恨”,三則徐茂也算是太子陣營的人,徐贇是徐茂的兒子,魏楹的女婿,如此也算是打了太子一耳光。

得了警示,徐贇自然是小心謹慎,徐茂也格外的留心。陳氏略有不滿,徐茂道:“不和太子殿下近一些,沒有魏楹幫忙撐著,我早被大亂期間得罪的那些人找麻煩了,贇贇和你也落不了好。”

陳氏也知道這個道理,“嗯,我知道了。”

徐茂拍拍陳氏的手,“放心吧,魏楹請了林侯爺幫忙,三皇子無論要做什麼,都會現形。”

林子欽開始不肯攬這個事兒,誰讓你不把閨女許給我。現在居然要我幫你保護女婿,我吃飽了撐的啊。

魏楹自然不會勉強他,當即就不再提這事換了話題。林子欽一想他如今是個閑人,要是不肯幫忙,萬一小寄的女婿真的出點啥事,回頭就算不怪他,他也過意不去的。算了,就當是為了小芝麻了。她從小就喊著他林叔叔長大的。於是林子欽就不得已成了徐贇的“保鏢”,至於他自家娶公主的事兒那是完全嫁給林夫人操心。

林夫人實在是有些嘔,她原本想得好好兒的,如果夫婿真的一門心思把那個女人的媳婦娶進門當兒媳婦,她一定讓她們母女有苦說不出。因為媳婦對婆婆盡孝那是應當應分的,立規矩晨昏定省用膳布菜那都是規矩,自己吃完賞她吃剩下的她也隻有感恩戴德的接著。她還可以給兒子安排分寵的通房,潛移默化的把兒子捏在自己手心。還可以給兒子安排入仕外放,然後讓他帶小妾去任上,自己把媳婦兒留在身邊替兒子盡孝道。幾年下來,兒子和媳婦能親麼?別說夫婿會護著,內宅始終是女人的天下。自己在她母親身上失去的,當然要在閨女身上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