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僥幸逃了出來,可是,為了使她母親獲得釋放,她又自首投案,成為凡爾賽人的俘虜。像她許多同伴一樣,她也看到了沙多裏地獄,這個殺戮公社社員的屠場。她和一群人同時被拋進了這個地獄。在她等待死亡的小囚室中,虱子成群地蠕動,連它們在地上繁殖的聲音都聽得見。她發熱口渴,可是要解渴就隻好喝屠夫兵士們用來洗手的那個血腥水窪裏的水。從天窗望出去是一片曠野;她的目光透過黑夜和川流如注的雨水瞧見了朦朦朧朧的人群,在一陣閃光和槍聲以後,他們一片片地紛紛倒下,和別的堆——死屍堆——混雜起來。

她被送交凡爾賽的軍事裁判所——劊子手的法庭——她竭力想使人家判處她死刑。她這樣考慮過了:我活著會對事業有利,可是我要是被槍殺了,對事業就會更有利,因為槍決一個女人將會使公眾對凡爾賽人不滿。

她沒有做一番誇張喧鬧的演說。她安詳而富有啟示性地、簡短地表白了自己的信仰,最後對審判官說:“我說完了。你們要不是膽小鬼就判我死刑吧。”這個為了明確目的而甘願自我犧牲的壯舉使某些人,其中特別是維克多·雨果,不禁驚佩感歎一番。

這些置身在街壘這邊的人刹那間突然看到了革命那超人的、英勇的、然而卻樸直的麵貌,明白了革命的奧秘。可是他們隨後就都轉過頭去。軍事審判官果然不敢判她死刑,而是把她流放到新加萊多尼島去。

她被囚禁在這些對稱地分布在赤道南北的小島上,在那兒度過的悠長歲月是她事業中很特殊的一段時期。她下功夫學會了當地“野人”的方言,然後向這些吃人肉的,處於奴隸狀態的加那克人傳播道義、尊嚴和自由的理想。與此同時,在這難以忍受的整日無所事事的流放期間,她還把自己富有創造性的活躍的精神貫注在自然科學方麵——甚至還做出了新奇而卓越的發現。

後來她回到法國。那時工人社會主義和階級工團主義正在萌芽。她參加了無政府主義者的隊伍,然而卻一刻也沒有忘記必須實現真正的革命。在談到真正的革命時,她說:“隻要它還沒有把舊社會連根拔掉,我們就總得從頭幹起。”

在幾次激奮人心的政治集會上,她對無產者喊道:“你們要想取得陽光下的位置,那就別祈求,別請求,去把它奪過來!”在這以後,她就被囚禁起來,從一個監牢被送到另一個監牢,受盡了虐待和侮辱。她一直拒絕接受赦免,最後隻是為了去看望病危的母親才接受釋放。

她去倫敦向被剝削被壓迫者傳播真理,在那兒,有一個狂熱者向她開了槍,但隻打傷了她的頭部。她替這位笨拙的殺人犯辯護,在法庭上替他開脫,她說他這些不良的念頭都是卑鄙的宣傳和害人的製度向他灌輸的,因此不能由他個人負責。

這一次,她的舉動又使某些人詫異,使他們大吃一驚。他們依稀看到了革命事業的深刻內容,可是當時大多數人都認為最簡單最巧妙的態度還是裝傻。

而且,沒有誰比這個女人更不被人了解。她太偉大了,以至人們無法看清她的真麵目。如果說能夠接近她的人都崇拜她,尊敬她,了解她的話,那麼這些人也早已無影無蹤了——因為這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人——這樣一來,關於這個很有意義的真實人物就隻剩下傳說了。

隻有在今天人們才給予這個人物應得的地位,隻有今天人們才看出她在各種情勢和悲劇裏是在多大程度上體現了無產階級和革命的基本思想,體現了浴血的人民要求平等的呼聲,是她曾經號召人民警惕資產階級和假民主主義者的迷藥,是她曾經理智而熱情地宣稱:要想粉碎枷鎖,就隻有使用暴力。

人們將用雪白的大理石來雕塑她那閃耀著智慧和毅力的光輝的殉道者的容貌。人們將用黑色大理石來雕塑她一直穿在身上的黑衣服。人們這樣紀念她,是因為她在絕望中沒有失去希望,是因為她從未懷疑未來,而始終對它無限信賴,是因為她從一九○五年——她逝世那年——革命中就已預見到俄國人民的解放。

就當人民群眾和某些先進人士向她呈獻真誠覺悟的心靈的時候,另外一種獻禮也使她萬世不朽,那就是統治者對她野蠻的,瘋狂的,卑劣的仇恨;潑婦,縱火犯,人麵魔鬼——世世代代的資產階級就是用這些字眼來褻瀆她的名字:露易絲·米歇爾。

——桂裕芳 譯

人物導讀

亨利·巴比塞(1873—1935),法國小說家。22歲出版第一部詩集。一次大戰期間應征入伍,積極參加反戰活動。後領導建立國際進步作家組織光明社,與高爾基合辦《光明》雜誌。1923年加入法國共產黨。代表作為長篇小說《火線》、《光明》,傳記《左拉》。散文《紅色聖女》描寫巴黎公社女革命家露易絲·米歇爾,以片斷的勾勒,著力刻畫了一位受人愛戴、令人敬佩的偉人形象,而且是那樣的真實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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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一次非常成功的偷襲,我們進入了加拉各村(可能是另一個大同小異的叫法)。村子裏隻剩下一些婦孺老弱。真湊巧,這天晚上,所有羅洛貝族羅洛貝族,非洲西部塞內加爾黑人的一個部落。的武士(人們大概就是這樣稱呼這些烏依斯底底烏依斯底底,美洲一種猴子的俗稱,這兒是對黑人的蔑稱。不過我也拿不準)都出去打獵了。

多虧深厚的暮色,又虧得有這樣的一招:我們的一個士兵偷偷砸死了一個非常醜陋的守衛者,這人滿臉皺紋,活像是一隻上了鞋油的舊皮靴,他蹲在圍牆旁邊,自以為守衛著村子。我們這才神不知鬼不覺地一直爬到了中央廣場的附近。

大家隱蔽在矮茅屋後麵,子彈上膛,步桅平托,一切就緒,隻待我們消滅所有這些人影兒。他們仍然一無所知,三三兩兩的坐在石頭上和地上,另外有一些人來來往往地走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