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一起會幸福的,”他激動地喊道,“就算住在茅屋裏!我可以和她一起過苦日子,哪怕是最卑微的生活。——我能!——我能!——上帝保佑她!——上帝保佑她!”說完,他帶著悲傷而急切的心情痛哭起來。
“請相信我,我的朋友,”我邊說邊上前握住他的手,“相信我,她和你一樣,甚至會比你更有能力去承受這一切。她會以此為榮,並把它當做成功的起點——這次遭遇會喚醒她潛在的能量和強烈的同情心;她會用實際行動證明,她真正愛著的,是你的人,而絕非身外之物。每個忠貞的女性心中都有一團神聖之火,在一帆風順的日子裏,它會隱匿在陽光裏,但是,當逆境的黑夜將它籠罩之時,它就會把激情燃燒,讓光芒把黑夜照亮。隻有與她共同經曆人世間那團熊熊烈火的考驗,男人才會真正知道妻子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知道她是會使你重新振作起來的天使。”
也許萊斯利已被我誠懇的態度和適當的言語所打動,他開始有些激動,並陷入思索之中。我很了解自己麵前的這位聽眾,此刻我不能給他留有任何喘息的機會,必須趁熱打鐵,勸他回去向妻子吐露實情。
我必須承認,雖然勸說的言語已說盡,但我對事情的結局仍放心不下。誰能指望一個一向生活在優裕環境裏的人會具有堅毅的品質呢?她開朗的性格也許會抗拒這突如其來的打擊,無法麵對漆黑無光的下坡路,無法忍受這種卑微的生活,依然向往著昔日那些盡情狂歡的陽光地帶。除此之外,一旦時尚的生活被無情地摧毀,隨之而來的將會是令人難堪的羞辱,對於其他階層的人而言,這種經曆也是罕有的。總而言之,當我第二天見到萊斯利的時候,難免有些驚慌失措。他把情況告訴了我。
“她聽後做何反應?”
“簡直就像個天使!聽了我的話,她好像得到了解脫,一下子摟住我的脖子,並關切地問我,最近是否因此事而悶悶不樂。可是,可憐的姑娘啊,”他接著說,“她還沒有想到我們將會承受些什麼。她對貧窮的了解是抽象的,隻是在詩歌裏讀過相關的篇章,而在詩歌裏,貧窮總是和愛情緊密相連。她向來都過著舒適而高雅的生活,現在我卻要讓她與我一起過苦日子,這會使她失去希望,使她的內心蒙羞——這會是怎樣嚴峻的考驗啊!”
“不過,你能夠把實情向她和盤托出,就已經度過了最艱難的一關,現在,你要做的就是及早把境況公之於眾。這樣做,難免會讓人痛苦難當,但這種痛苦隻是暫時的,很快就能克服。不這樣做,你就會時時刻刻受罪。與其說是貧窮,倒不如說是虛偽折磨著一個慘敗的人——高傲的內心與分文沒有的錢包進行鬥爭——這種虛無的偽裝該結束了。擁有揭露貧困的勇氣,就能戰勝貧困帶來的刺痛。”我發現,萊斯利早已對此做好了心理準備。他並沒有妄自尊大,至於他的妻子,隻是急於盡早適應這急轉直下的命運。
幾天後,萊斯利夜間來訪。他告訴我,他在距離城市幾英裏遠的鄉村買了一所村舍作為落腳之地。新住所隻需要一些簡單物件,因此,他將原來住所的豪華家具全部變賣,隻留下了妻子的豎琴。他告訴我說,他妻子和那個豎琴密不可分,也會使他想起她,以及他們愛情故事中的小插曲。在他們相戀的日子裏,許多甜蜜的時刻都有那把豎琴相伴,他常常倚在豎琴旁,傾聽她那琴音襯托下的美妙歌聲——一個浪漫而充滿激情的丈夫,我不禁笑了。
說完,萊斯利就要起身回村舍了,他的妻子已經在那裏布置一整天了。我對他家庭故事的發展產生了極大的興趣,趁著美好的夜色,我決定陪他回去。
一天的操勞使萊斯利疲倦不堪,一路上,他不時陷入憂鬱的沉思中。
“可憐的瑪麗!”他終於打破了沉寂,並深深地歎了口氣說道。
“她怎麼樣,發生什麼事了嗎?”我問道。
“什麼事?”他不耐煩地瞥了我一眼,“難道陷入這種困窘的境地——被囚禁在那間破舊的小村舍裏——就像仆人一樣為住所操心,被迫辛苦勞作,這一切還不夠嗎?”
“她抱怨這種變化了嗎?”
”抱怨?!她依然那樣可愛,心情也很愉快。她表現出一種從未顯示過的勇氣,並且一直對我充滿愛戀,給予我柔情和安慰!”
“真是個令人欽佩的姑娘!”我大聲說道,“你稱自己為窮人,事實上你卻從未如此富有過——你根本不曾意識到,擁有這樣一個女人就是擁有一個無窮的寶藏。”
“哦!可是,我的朋友,要是能在村舍裏順利度過最初的日子,我還是能夠得到些許安慰的。但今天是她體驗這種生活的第一天。她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簡陋的住所呢——她一整天都在忙著安置那些寒酸的家產——她還是第一次操持家務,第一次身處陋室,身邊不見一件高雅的東西呢——幾乎連一件方便的用具都沒有。說不定,她現在正垂頭喪氣地坐在屋裏,為將來的苦日子而煩憂呢!”
萊斯利的這種想法合情合理,我無可否認。於是我們繼續默默前行。
我們從一條大路拐向一條狹窄的小巷,這裏群樹環繞,濃蔭蔽日,幾乎與世隔絕,遠遠地,就能看見那個村舍。就算是傑出的田園詩人也會認為這村舍的外表粗陋至極,但它卻透著一種別樣的鄉村氣息。屋子牆壁的一側爬滿了野生的藤蔓;幾株大樹的枝杈優雅地在屋頂伸展著。我看到門口和屋前的草地上擺著幾盆鮮花,更增添了幾分情趣。一扇門通往前方的小路,小路又曲折地穿過幾叢灌木直通大門。我們一走近就聽到了悠揚的歌聲——萊斯利頓時抓住了我的胳膊,於是,我們駐足傾聽——是瑪麗的歌聲,那柔美的聲音純樸動人,唱的是她丈夫最喜愛的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