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命令下得容易?”君莫愁淺棕色的圓眼瞪得溜圓,“你倒說得輕巧!陛下從下朝回來到現在忙得連一口水都沒顧得上喝,你倒還記得吃飯?可見這茶啊,是用不著喝了。”說著便重新端起茶作勢欲潑,嚇得天欲雪連連告罪,君莫愁才冷哼著將茶盅放下:“我去傳膳了,你就慢慢跟陛下說你的‘正事’吧。”

哼,別以為她不知道這小子每次找陛下來都是幹什麼的,十回裏麵要是有兩回是正事,她就去拆了大哥的藥廬!

天欲雪一陣幹咳,眼望著君莫愁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外,方才斂起麵上的嬉笑之色,目光沉沉,望向兀自批閱奏折的海王:“陛下怎麼突然對割鹿會感興趣了?”海王放下一本奏折,又拿起另外一本,頭也沒抬的道:“朕有個疑惑,必須去趟陸地才能確定。”

天欲雪欲言又止,雖然想要詢問卻也知道海王絕不會告訴自己,麵色變了又變,半晌發出一聲輕輕的歎息,聲音清淡,隱約摻雜著莫名的情愫:“我會安排好護衛。”

海王運筆如飛,顯然沒有聽出其中意味,或者聽了出來卻壓根沒有在意。天欲雪已經習慣了海王的無視,聳了聳肩聲音一提,便又是放浪熱烈的語調:“對了,來之前江陰老頭兒拉著我嘮叨了半天,陛下知道他對我說什麼了嗎?”

海王繼續批閱,口中道:“是東皇國的事?”

∫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天欲雪聳聳肩,無可奈何的摸摸鼻子,笑道:“陛下,你就不能給我一次賣關子的機會麼?老是這樣真的很沒有成就感啊……”

海王沒有理他,繼續看奏折。

“確實是東皇國的事。”天欲雪笑容一收,“那老頭兒說,東皇國的現任皇帝東皇昭身患重病,估計支撐不了多少日子了。哎你說,人類壽命還真是短啊,我記得東皇昭十幾年前才當得皇帝,當時也就三十來歲,這才多久就不行了?不過說實話這東皇國從香浮公主駙馬東皇祁崩了以後就一日不如一日了,陛下打算幫忙麼?”

海王搖頭:“東皇國國力大不如前,又與陶唐國結怨已久,陶唐國和羽民國恨不得馬上將其瓜分,貿然插手,難免會與這兩國結怨。雖然朕也不怕這些,不過如今的東皇皇室並非香浮公主的血脈,朕又何必去趟這趟渾水。”

當年香浮公主遠嫁,還未到達東皇國那皇帝便已一病嗚呼,不得已隻得委身於新君東皇祁。彼時東皇祁已立趙氏女為中宮皇後,香浮公主隻能屈居為貴妃之位,雖然東皇祁對她極盡榮寵,但終其一生也未能誕下一男半女。鮫人有千年壽命,香浮公主二百四十歲出嫁,卻活了不過區區三百歲便鬱鬱而終。三百歲,放在人類中也就三十歲,正是韶華盛極的年紀。

天欲雪沉默,眼前陡然現出一道倩影,紅衣翩躚,發上鳳釵口中的貓兒眼墜子吊在眉心,襯得那雙微微上挑的丹鳳眼水波瀲灩,整個人宛如一枝開得濃麗盛靡的美人葵。

那是上任海王的長女,香浮公主。她比他大了四十多歲,自小便是海國出了名的美人兒,花顏玉貌華貴雍容,鳳眼斜斜一睨,不知有多少名門公子望之而斷腸。隻是不料一個蠢蠢欲動的鯊族,便迫得當時的海王將愛女遠嫁陸地霸主。

今日的海國國力已堪稱天下之雄,卻隻有他們這些舊人才知道,在那些鮮為人知的過往時光中,不知有多少鮫人女子用自己如花的容顏和青春,為自己的祖國鋪就了這條霸業之路。

何彼襛矣,唐棣之華。曷不肅雝?王姬之車……

天欲雪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脖頸上的鰓大大的張開,半晌方才合攏:“那兩個老頭安排了哪些人跟陛下一起走?”他指的是江陰和圖南,這兩位海國重臣都已過了六百歲,雖然有老當益壯之說,但比之於三百來歲的他和二百歲出頭的海王來說,確實老得不是一點半點。

海王左手抬起做了個招手的動作,一本奏折飛出,落到了在天欲雪伸出的手中。他翻了翻,目光落在末尾海王的朱批上,訝道:“陛下打算把蕭侃那個愣小子帶上?”蕭侃正是那位懷著極大的工作熱情持之以恒鍥而不舍的參同僚的年輕禦史,今年不過二百五十歲年紀,在隨行的文武官員中間,委實顯得太嫩了一些。

“嘴皮子很快,是個人才。”對於他的疑問,海王下了這樣的斷語。

“是嘴皮子比腦子還快吧?”天欲雪笑道,把奏折放了回去,起身道:“得,江陰老頭托我帶的話我也說完了,再留就得在陛下這裏蹭飯了,我走了,陛下記著早點就寢啊。”

海王放下筆,轉頭看了看天色:“在宮裏留一晚也未嚐不可。”外麵天色已經黑透,天欲雪的府邸離海王宮很遠,這麼晚回去難免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