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香袋上曾經嬌豔的顏色早已黯淡,裏麵裝著的幹桃花瓣瓣成灰。秦切玉緊攥著那小巧的香袋,心知自己永遠不會有夢中那樣身披嫁衣灼灼其華的光景了。

三十歲那年,碧溪城來了一位奇怪的客人,幹淨樸素的穿著,精精神神的麵容,這樣一位不論怎麼看都很正常的人,卻莫名的就是讓人覺得怪異。沒有人敢留宿這樣一位詭異的客人,客人在問遍全城而無人收留的情況下,叩響了秦家的大門。客人叫徐夫人,是江湖上的第一鑄劍師,人人都期盼著能擁有一把他打造出來的神兵利刃,人人都怕他鑄劍的方式,以為他隻以生魂鑄劍。

命格孤煞,上好的鑄劍之材。

這是徐夫人看見她的第一眼所說的話。

已斑白了雙鬢的秦切玉,聽到這句話時,眼中刹那間煥發出明耀如星辰的光彩。

生魂鑄劍,需以魂魄之主全身鮮血祭劍,在魂魄離體的那一刻用秘法將魂魄封入劍中,再引九幽之火鍛煉,將魂魄與劍身融為一體,再鍛造成最完美的狀態。這個過程,需要將魂魄像金屬一樣的捶打,熔煉,究竟有多痛苦,隻怕隻有劍魂自己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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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把劍是徐夫人最滿意的作品之一,劍氣至堅,劍身如玉,劍名切玉。玉是世間至堅之物,劍可切玉,其鋒銳堅利可見一斑。似乎冥冥之中的注定,秦家二老為愛女取下的名字,竟然是如此孤煞淩人,一點也沒有女兒家的嬌嫩與柔軟。

成為劍魂之後的日子,較之從前似乎沒有多大的不同。時隔二十年之後,秦切玉以秦切玉之女的身份露麵,重返青春的豔麗容顏頗引來一些男子追逐,卻沒有一人可以成為這位劍一般清傲的女子的注目之人。

不知過了多久後的一個雨夜,一路過的書生在秦切玉屋外的房簷下避雨。秦切玉請他到廳內坐坐,那書生連連推辭,在推卻間露出了一張斯文而略帶蒼白的臉,五官,身形和聲音,儼然又是一個程事非。他也姓程,單名一個亦字。

那天,秦切玉親手泡了一壺茶,給這位素未謀麵的客人送了過去。書生喝著熱騰騰的香茶,隔著大雨,瞥見紅衣的美人手持如玉寶劍起舞,墨發飛揚間衣袂似紅蓮,劍光團團如雪,急促的雨水色澤素白,卻沒有半點可以沾染在身。

雨停後,躲雨的人卻沒有離開。半年後,沉寂太久的秦家老宅張燈結彩,豔麗的紅色如灼灼燃燒的桃花,將喜氣潑灑到了每一個角落。洞房之夜紅燭高燒,紅巾掀起的那一刻,喜燭柔紅的光柔和了整張容顏的清凜之意,豔麗,宛若桃花。

毫無疑問,在與程亦成親的最初五年裏,夫妻二人的生活是極其甜蜜而融洽的。秦切玉卸去一身傲骨,甘願做一名洗手作羹湯的平凡婦人;程亦放下了所有抱負,成日裏為妻子淘弄胭脂,畫眉梳發,每一件瑣事都做的甘之如飴。這段日子實在是太過美好,以至於午夜夢回之際,秦切玉看著枕邊男子安睡的臉,總是覺得自己尚在夢中。

如果說成親的最初五年,兩人從未吵過一次架,紅過一次臉的話,那麼從第六年開始,所有掩藏在柔情蜜意之下的矛盾便集中爆發了。以挑選妻子的眼光看,論德論言,秦切玉對程亦幾近於百依百順;論容,方圓三百裏都找不出比她更出眾的美人;論工,她是真正的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針黹武藝樣樣都來得。有這樣的女子為妻,對於程亦這樣一窮二白的書生來說,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何況,她還有一筆如此豐厚的嫁妝,娶她為妻,足以保證自己一輩子過得舒舒服服衣食無憂。

可這一切的優點都不能掩蓋那唯一的缺點,那便是無嗣。秦切玉劍魂之身,雖然形態舉動都與正常人無意,但歸根結底仍舊不是生人,縱使道行驚人,也無法和普通人類孕育子嗣。而這點缺陷落在男人眼中,偏偏是最無法原諒的錯誤,程亦也不例外。

程亦愛秦切玉,卻也沒愛到為了她放棄子嗣傳承的地步,於是在成親後的第六年,他提出了納妾的要求。當他用慣常的斯文表情說出這句話時,秦切玉的表情,像是看到了整個天地的毀滅。

接下來的日子,她哭過,也鬧過,換來的竟是丈夫偷養外室,用的是她的錢,以及用她的錢所換來的名望和地位。然後在外室有孕之時,堂而皇之的告訴妻子,他要給外室一個名分。

小妾被抬進府中後的第三月便生下了一個白白胖胖的男孩,程亦大喜之下連擺了三天流水席大肆慶賀,秦切玉則將自己關在屋中,點燃了一支紅燭,久久的看著上麵的燭淚高堆。

有了子嗣傍身的小妾極有底氣,出了月子後幾乎立刻就對上了秦切玉這個當家主母。她給年幼的孩子喂了腹瀉的藥,然後跑到程亦身邊哭訴,將所有的過失都推到了秦切玉身上。程亦哄著號嚎大哭不止的兒子,看著小妾的目光充滿憐惜和溫情,望向秦切玉的眼神卻充滿了憤怒和厭惡。

他們是那樣和美的一家人,而她卻被自己愛了近百年的人厭棄,成了局外人。

那是秦切玉第一次用法術殺人,短短半個時辰間,鮮血染紅了整座秦家舊宅。一條條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