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這首詩真是絕妙至極了,說的就是咱兄弟相殘這件事,可是字麵上卻又完全沒有痕跡,完全達到了曹丕此前的要求。
不過,詩雖然做得極妙,曹丕願不願意赦免弟弟,卻依舊在他那邊。你完全可以大吼一聲,什麼狗屁不通的玩意兒居然也能叫詩,給我拉出去斬了,曹植也毫無反抗之力,斬便斬了。
可事實是曹丕猶豫了好一會兒,他是懂詩的人,知道弟弟說的是什麼意思。老實說,每個人、哪怕是再惡的人,都會有一點善心存留,隻不過惡念若是一盛,也很容易將這點善心抹除。
此刻,就在曹丕心中的惡念與善心相持不下之際,據說他老媽卞氏出現了,抱住曹植為弟弟向哥哥求情,一時之間母子皆落淚啜泣,而曹丕縱然是大魏國君,也難以違背自己的母親,到這個時候,唯有下個台階,宣稱已然寬恕弟弟的過錯,從此將“友好如初”。
自然,這個故事頗有些戲劇化,貌似並不完全真實。
但更有一個奇妙的故事,不但是戲劇化,更顯示出瓊瑤劇的特色來,那就是幾個男人同時喜歡一個女人,在這份名單中,不但有曹植、曹丕,居然還有曹彰、曹操,據說他們都被甄氏的美貌所打動。到陳舜臣的《秘本三國誌》裏,便幹脆演繹出曹植與甄氏的叔嫂偷情情節來。
曆史成為《三國演義》,多少是作者為迎合讀者而需要的演繹。那時節的中國人,最愛聽的就是某某公子與某某小姐私訂終身這種情節。而偌大一本《三國誌》,講了許多拚殺血戰的故事,卻絲毫沒有一點羅曼蒂克的情節來做緩衝,是不是有點單調乏味呢?於是動足腦筋的說書人,便捏合出一個呂布與貂蟬的故事,似乎還不夠,於是又將那孫權的妹子放大為一個叫作孫尚香的女子,她美麗又潑辣、愛慕英雄又多少有些幻想情結,得不到劉備的心卻又寧願為他而死——自然《三國演義》中的殉夫一節完全是虛構,於史無據!第三個女子,便是這甄氏。
早在唐代,或許更早,甄氏與曹植的故事便已然出現。說剛平定河北之際,包括曹操在內的父子四人都想得到,最初提出這想法的似乎就是曹植,可付諸實施的第一人,卻是曹丕。而想法一旦既成事實,曹植等人便隻好罷休了。
不過,罷休雖罷休,曹植實際上一直念念不忘。許多年後,當甄氏已成亡者,曹植卻仍建在,他入京去見哥哥曹丕,這曹丕居然拿出一個枕頭來送給弟弟。這個枕頭,是金縷玉帶枕,自然價值非凡。可最大的價值卻還不在這裏,曹丕說,這是甄氏曾經用過的,現在給你看一看。請注意,不是給曹植,僅僅是給他看一看而已。
這算個什麼意思呢?曹植回去不免就胡思亂想了,大哥把死去嫂子的枕頭給我看,是想說明什麼呢?枕頭好還是嫂子好,那跟我有什麼相幹呢?
還沒完,接下來還有故事。到了這天晚間,曹丕又讓甄氏所生的兒子曹叡宴請曹植,就在宴席之上,居然再次拿出那個枕頭,送給曹植做禮物。於是,曹植便捧著這玉人曾經用過的枕頭返回封地,這一路上便經過了洛水,就在洛水邊的驛站投宿,夜間便做了一個春夢,夢見哥哥的女人、那自己也曾經專情過的甄氏,居然過來與自己幽會……夢醒時分,卻不見佳人,隻見那金縷玉帶枕在床頭。
於是,觸景生情的曹植,這便大筆一揮,寫下了千古名賦《感甄賦》。文章被曹叡看到,感覺很不妥當,這就改個名字,叫作《洛神賦》。
自然,這隻是後人的虛構文章而已,許多細節都不可思議,以曹丕的個性,若是知曉兄弟居然垂涎自己的女人,這還了得!就算你三步兩步成詩都不能留你了。又談何會把自己女人的枕頭給曹植看,居然還讓兒子最終轉交給他。如此情節,似乎連梁思成與徐誌摩之間都不會如此,更何況是彼時呢?
“宓妃留枕魏王才”,是李商隱的詩句,但也僅僅是詩句而已。“君王不得為天子,半為當時賦洛神”,更隻是一種心理安慰。
所以,縱然是後世文人如何添油加醋,曹植與甄氏的所謂愛情故事,隻能是虛無縹緲的傳奇而已。
逼死曹彰,嚇倒曹植,曹丕似乎就該做點正事了。
而這個時代,最大的正事便是如何打敗南邊的兩個敵人:劉備與孫權。
究竟該去打誰呢?在大多數人看來,其實曹丕該去攻打益州。可曹丕卻偏選中孫權作為他的征討對象,究竟又有何深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