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烈生下來,母親說,很小,不會哭。”
“真是苦了你了……”李承恩道,“要不要喝點水?”
“我不渴。”葉英有些悵然,“他被送到莊外一戶普通人家收養,長到六七歲的樣子,被阿暉以養子的名義帶回藏劍。待我第一次真正與他相見,已經是第三次名劍大會之後了。”
幼小的孩童,因為自幼照顧不善,生的比一般年紀的孩子略瘦小些,臉兒也黃黃的,沒什麼血色。好像因為午飯多拿了一個肉饅頭,剛剛被葉暉訓斥了一頓,萎靡不振,渾然沒有活潑天真的神色。
“大莊主。”小孩子瑟縮了幾下,按照葉暉的吩咐跪下給葉英磕頭行禮。葉英不吭聲,他不敢起來,就跪在冷硬的青石板上,跟葉英小時候一模一樣。
“嗯。”葉英力戰明教兩大法王,四季劍法出神入化,江湖議論紛紛,俱驚訝藏劍的新任莊主居然如此了得,年紀輕輕,劍術卓然大家。然而碎星劍終究被明教擄走,善後處理之事堆積如山。葉英忙得不可開獎,瞥一眼葉淩烈,冷淡道,“起來。”
——這個就是那個不該存在的孩子,他一生的恥辱。
“他在藏劍,很苦。”葉英垂著眼皮,“淩烈小時候,總以為是他劍法不夠好,所以我才對他冷淡無比。於是練起劍來,他比誰都勤奮。”
李承恩苦笑道,“傻孩子,適得其反了罷。”
“還是你聰明。”葉英道,“他於武學上悟性奇佳,根骨甚高。每次練會了新的招數,都迫不及待來我麵前演示。”他似乎覺得冷了,偎在李承恩肩上,“我知他希望得到一句兩句的讚許,可惜——”
一次都沒有。
最初,葉淩烈是覺得自己做的還不夠完美。碰了壁,就回去狂練,再碰壁,再練。一次又一次,滿懷憧憬而來,心灰意冷而去。那位大莊主,蝸居天澤樓內,對於一個勤奮的年輕人,連一次正眼都未瞧過。
“回去罷。”葉英給他的隻有這三個字。幹巴巴的,像失去靈魂的劍的殘骸。
後來葉淩烈終於醒悟。一次他鼓足勇氣,想請教一個劍術上的疑難。剛走到天澤樓外的粉牆,就聽到葉英在十分溫和地指導一個人練劍。
“對,”那位高高在上的的藏劍的一門之主,口氣像西湖的春風一般溫柔,“這樣就很好了。再來一遍……不錯,你很有悟性。”
“謝謝大莊主!”
是楚歌。
日前的藏劍弟子比試中,楚歌在葉淩烈的劍下毫無還手之力。然而葉英稱讚了楚歌,異常溫和地教導他的招數。葉淩烈猛然覺得一敗塗地的人是自己。是的,回想起來到藏劍發生的所有事,所謂的養父,二莊主葉暉,待他唯有冷眼。老莊主葉孟秋,下令他不許學藏劍的鑄造之術。為此葉芳致求了好久,被家法打了五十板子,方死心不提。而葉英,從第一次見到他,就像見到瘟疫。藏劍山莊沒有人不喜歡葉英,他是個冷淡的人,但他珍視藏劍每一個人——除了自己。
葉淩烈失魂落魄地離開了天澤樓。他不知道他到底做錯了什麼。是劍法不夠好嗎?他找不到答案。
“現在想想,淩烈最後一次對我親昵,是他十二三歲的時候。個子長高了,人也精神了許多。”
“他是很精神。”
葉英不予置評地一笑,“或許是幼年餓的狠了,小時候他總喜歡藏一些事物,好像一隻小鼠。”想到老鼠儲存食物時兩腮鼓起的樣子,李承恩也不禁笑了,“看不出來,他還有這麼可愛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