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英這個人,也許有兩副麵具。太陽落了帶一副表情,太陽出來便換一副。夜裏明明還好好的自己靠過來——當然想一想,那很有可能是因為他的孩子的緣故。
葉淩烈是,現在肚子裏的那個同樣也是。
“你都不問我為什麼走?”
葉英意味深長地笑了一笑,“李將軍的心思,葉某猜不透。”
“你的心思,我也猜不透。”李承恩抿了一口茶水,五髒六腑熨帖了許多,“我答應不跟葉淩烈計較了,你就這麼對我?”
“這些日子,李將軍在藏劍……不知還想怎樣。”葉英看來是要和他算賬,“從杭州到洛陽,山高水長,望將軍珍重。”
“別說的好像以後再也不見似的,”李承恩道,“你這個樣子,我不能扔下你不管。”說著湊過去,伸手就要摟。葉英懷裏的波斯貓喵地一聲叫,一爪子在李承恩的手上狠狠撓出一道血痕,葉英毫無驚訝,順了順貓兒一身白雪一般的長毛,“不好意思,它不喜歡陌生人。”
“物似主人型,”李承恩捂著手苦笑,“你專往我臉上招呼,這鬼東西就抓我的手——我這次回洛陽有很多事情要辦,你猜猜,第一要緊的,是辦哪件?”
“將軍政務繁忙,葉某一介平民,無從置喙。”
“我要去求道旨意,請陛下賜婚。”
“嗯。”葉英點頭,“先行恭祝將軍百年好合,到時藏劍必奉上……”
“我要娶你,你少裝沒事人。”
“李承恩,我依稀記得,現在太陽還未落下。做白日夢,總是不好的。”
“我是不是白日做夢娶媳婦,日後見分曉。”李承恩道,“你說過不願意跟我成親過一輩子,是吧?”
“我從來都沒想過,無論是你,還是別人。”葉英道,“我所在的最大意義,就是保全藏劍。”他把貓放開,坐直了正對李承恩,輕聲道,“要是你想靠這種關係強行將天策和藏劍扯在一起……”
“我不過是真心喜愛你,所以才想求個親。”李承恩笑了笑,“而且,若是我沒記錯的話,給我這個機會的仿佛不是別人,正是莊主自己罷?”
葉英不語。
“另外,有樁事情,你好像忘記了,”李承恩終究把手放在他的腰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確是藏劍的大莊主,但是你的婚事,永遠也不可能由你自己做主。”
說著,人前威風八麵的天策府統領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你就不能老老實實聽我一次麼,阿英。”
(六)
李承恩離開藏劍之時,無邊雨幕,將天地接二為一。
寂靜的夜裏,馬蹄得得,由近及遠,漸行漸弱,最終,葉英的耳邊隻剩下綿綿不絕雨聲。
他睡不著。
所謂的“屠龍大會”,葉英打一開始便滿心不想去。
他自出生以來,絕大部分時間都耗在藏劍山莊。出門少之又少,若非不得已,葉英情願在劍廬內揮汗如雨,也不願離家去聽歌喝酒。別人眼中的逍遙自在暢遊江湖,在他看來,完全是一種負擔。
葉暉清楚長兄的想法。
“這個屠龍大會遠在西南,長途奔波,不如我替大哥前去。”葉暉翻動英雄帖,“至於家裏的事情,讓葉蒙代為照看著,一個月的功夫,打諒也不會出什麼岔子。”
葉英握著一個竹青色細瓷茶杯,“都有誰去?”
“唔,純陽派的李忘生道長是要去的,少林的玄正方丈已經動身。對了,今天早晨七秀坊來人問,葉坊主不日將前往融天嶺,若藏劍……”他換了個說法,“要是藏劍也派人去,葉坊主說大夥兒可以一起,路上好有個照應。”
“嗯。”葉英不置可否,“掌門們去,那藏劍勢必……”
“也不一定,”葉暉道,“大哥不問江湖事,不去就不去,有什麼打緊的。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