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漠然的眼光看著我:“倒也說不清……你知道原先那家海豚賓館,又想了解它的下落……因此我覺得或許你對我那個經曆有同感。”

“怕也談不上有什麼同感。”我思索一下說,“而且我對那家賓館也並不很了解。隻知道是個生意不怎麼興隆的小型賓館。大致4年前在那裏住過,認識了裏頭的老板,所以這次又來看看,如此而已。原先的海豚賓館再普通平常不過,更沒聽說有什麼特殊因緣。”

其實我並不以為海豚賓館普通平常,隻是眼下不想把話口開大。

“可今天下午我問起海豚賓館是否地道的時候,你不是表示說起來話長嗎?這是怎麼回事呢?”

“那指的是我私人方麵的事情。”我解釋道,“說起來話很長,我想那話同你現在講的恐怕沒有直接關係。”

聽我如此說,她顯得有點失望,抿起嘴唇,久久看著雙手的指甲。

“對不起,您特意說一次,我卻什麼也沒幫你解決。”

“不,不,”她說,“這怪不得你。再說我能說出來也好,說完心裏暢快一些。如果老是一個人悶在肚裏,總覺得心神不安。”

“想必是的。”我說,“總是一個人悶著,對誰也不講,勢必把腦袋漲得滿滿的。”我張開兩手,做出氣球膨脹的手勢。

她靜靜點頭,繼續轉動戒指,然後從手指拉下,隨即套回。

“嗯,你相信我的話?相信十六樓的事?”她看著手指說道。

“當然相信。”我回答。

“真的?那種話難道不異常?”

“異常也許異常,但那樣的事情是存在的。這我知道。所以我相信你說的。在某種關係的作用下,一種東西和另一種東西往往突然連結在一起。”

她開動腦筋思考我的話。

“這種事你也有過體驗?”

“有過,”我說,“我想有過的。”

“怕嗎,當時?”她問。

“不,不是怕。”我回答,“就是說,有各種各樣的連結方式。就我來說……”

說到這裏,語言突然不翼而飛,就像誰從遠處把電話機插頭拔掉一樣。我喝了口威士忌,“說不明白,”我說,“表達不好。不過這種事的的確確是有的,所以我相信。即使別人不信,我也相信你的話,不騙你。”

她揚臉綻出笑容,笑得同這以前不太一樣,而屬於私人性質的微笑,我想。由於把話一吐而盡,她看起來多少有些放鬆。

“怎麼回事呢,和你談起話來,也不知為什麼,心裏覺得很踏實。我這人特別怕見生人,同第一次見麵的人說話總感到別扭,但和你卻能心平氣和。”

“大概你和我之間有什麼相通之處吧。”我笑道。

她似乎不知如何應答,沉吟良久,終究沒有開口,隻是喟然一聲長歎。但那歎聲未給人以不快,而隻是為了調整一下呼吸。

“不吃點什麼?肚子好像一下子餓了起來。”

我原想邀她找地方像樣地吃一頓,但她說在這裏隨便吃點即可。於是我喚來侍者,要了意大利比薩餅和色拉。

我們邊吃邊聊。聊了她賓館裏的工作,聊了劄幌的生活。她談到她自己。說她23歲,高中畢業後在專科學校接受了兩年賓館職員專業訓練,之後在東京一家賓館幹了兩年,看到海豚賓館的招工廣告,報名後被錄用,來到劄幌。她說劄幌對她很合適,因為她父母在旭川附近經營旅館。

“是一家滿不錯的旅館,已經經營很久了。”她說。

“那麼說你是到這裏見習或鍛煉來囉,為了繼承家業?”我問道。

“也不是。”她說道,又用手捅了下眼鏡框,“我壓根兒沒考慮繼承家業那麼遠的事,僅僅是出於喜歡,喜歡在賓館裏幹。各種各樣的人來了,住下,離開——我喜歡這個。在這裏邊做事,覺得非常坦然,平心靜氣。我從小就生長在這種環境裏,是吧?已經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