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肚子餓得夠受的,等不及。”

我答應一聲,放下電話。隨即歪頭沉思:往事?

自己同五反田之間有什麼往事可談呢?我全然不知。當時兩人關係又不特別親密,甚至話都沒正經說過幾句。人家是班上金光萬道的全智全能人物,而我說起來隻是默默無聞的存在。他還能記得我名字這點已足以使我覺得是個奇跡,更何往事之有?何話題之有?但不管怎樣,較之碰一鼻子冷灰,當然是眼下這樣好似百倍。

我三下五除二刮去胡須,穿上橙黃色斜紋襯衫,外加克萊恩粗花呢夾克,紮上那條昔日女朋友在我生日時送的阿爾瑪尼針織領帶。然後穿上剛剛洗過的藍牛仔褲,蹬上那雙剛剛買來的雪白的雅馬哈網球鞋。這是我衣箱中最瀟灑的一套裝備,我期待對方能夠理解我的這種瀟灑。迄今為止,還從來未曾同電影演員一起吃過飯,不曉得此時此刻應該如何裝束。

20分鍾剛過他便來了。一位50歲光景的說話禮貌得體的司機按響我的門鈴,說五反田在下邊等我。既然有司機來,我估計開的是“奔馳”,果不其然。而且這“奔馳”特別大,銀光熠熠,儼然汽艇一般。玻璃從外邊看不見裏麵,隨著“沙”一聲令人快意的聲響,司機拉開車門,讓我進去,五反田坐在裏麵。

“嗬——到底是老同學!”他微微笑著說道。因沒有握手,我頓感一陣釋然。

“好久沒見了。”我說。

他穿一件極為普通的雞心領毛衣,外罩一件防寒運動服,下`身是一條磨得很厲害的奶油色燈心絨長褲,腳上蹬一雙阿西克斯輕便鞋。這身打扮實在別具一格。本來是無所謂的衣物,然而穿在他身上卻顯得十分高雅醒目,倜儻不群。他笑眯眯地打量著我的衣服。

“瀟灑,”他說,“有審美力。”

“謝謝。”

“像個電影明星。”他並非挪揄,隻是開玩笑。他笑,我也笑了。於是兩人都輕鬆下來。接著五反田環顧一下車中,說:“如何,這車夠派頭吧?必要的時候製片廠借給你使用,連同司機。這樣不會出事故,也可避免酒後開車,萬無一失。對他們也好,對我也好,皆大歡喜。”

“有道理。”我說。

“如果自己用,就不開這樣的家夥。我還是喜歡更小一點的車。”

“波爾西?”我問。

“梅塞德斯。”①

①“奔馳”車的一種。

“我喜歡更小的。”

“西比克?”

“雄獅。”

“雄獅,”五反田點點頭,“說起來,這車我以前用過,是我買的第一部車,當然不是用經費,自己掏的腰包。是半舊車,花掉了演第一部電影的酬金。我十分開心,開著它去製片廠上班,但在我當準主角演第二部影片的時候,馬上被提醒說不能坐什麼‘雄獅’,如果想當電影明星的話。於是我換了一部。那裏就是這樣的世界。不過那車是不錯,實用、便宜,我很喜歡它。”

“我也喜歡。”我說。

“你猜我為什麼買梅塞德斯?”

“猜不出。”

“因為要使用經費。”他像透露醜聞似的皺起眉頭說道,“老板叫我大把大把地使用經費,說我用得不夠勁兒,所以才買高級車。買了高級車,經費一下子用掉好多,皆大歡喜。”

乖乖,難道這夥人腦袋裏考慮的全是經費不成?

“肚子癟了,”他搖搖頭,“很想吃上幾塊厚厚的烤牛肉。能陪陪我?”

我說隨便。他便把去處告訴司機,司機默默點頭。五反田看著我的臉,微微笑道:“好了,還是談點個人生活吧。你一個人準備晚飯,這麼說是獨身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