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層的縫隙中發出來的,哀怨淒婉,飄忽不定,而又真切可聞。是咪咪!如此說來,昨晚我還想起你來著,那時不知你仍活著,還是已經死去。但不管怎樣,那時我是想起你來著,想起同你的歡娛,想起為你輕輕脫衣服的光景。怎麼說呢,那簡直像是同窗會。我是那樣地輕鬆快活,猶如世界上所有的螺絲都鬆緩下來。我已好久未曾體味過這種心情了。然而,咪咪,我現在卻什麼都不能力你做,對不起,什麼都無能為力。我想你也明白,我們麵臨的人生都是極其脆弱的。作為我,不能把五反田卷到醜聞中去。他是在形象世界裏生存的人,一旦他同妓女睡覺並作為殺人案參考人被傳喚的事公諸於世,其形象必將受到損害,其主演的電視節目和廣告便很可能跌價。說無聊便也無聊,無聊的形象,無聊的世道。但他將我視為朋友並予以信任,所以我也要把他作為朋友來對待。這是信義問題。咪咪,山羊咪咪,和你在一起我非常開心,能和你相抱而臥我是那般愜意,簡直是童話。我不知道那對你是不是一種慰藉,反正我一直沒有忘記你記著你。我們倆掃雪一直掃到早上——官能式掃雪。我們在幻覺天地裏相依相偎,黑熊撲通和山羊咪咪。你被勒脖子時想必痛苦萬狀,你不想告離人世吧,大概,但我現在什麼也不能為你做。老實說我不知道這是否正確,但此外我別無選擇。這便是我的生存方式,是社會體係所使然。所以我隻能守口如瓶。安息吧!山羊咪咪,至少你可以不必醒第二次,不必死第二回。
安息吧,我說。
安息吧,思考發出回聲。
正好,咪咪應道。
村上春樹-->舞舞舞-->22
22
第二天的內容幾乎是第一天的重複。早上3人又在同一房間集中,悶聲喝咖啡,吃麵包。這回的麵包還湊合,羊角形。吃完,文學把電動剃須刀借我一用。我原本不喜歡電動的,也隻好用來應付一下。沒有牙刷,隻得在漱口上下了番功夫,接下去就是詢問。無聊而無關緊要的詢問。合法的拷問。這名堂猶如上發條的蝸牛玩具,斷斷續續持續到中午。大凡能問的兩人都已問了,看樣子已再無問題可問。
“啊,也就這樣子了。”漁夫把圓珠筆置於桌麵,說道。
兩名刑警不約而同地呼出一口長氣,我也長籲一聲。我揣摩,兩人把我扣在這裏的目的大概是為了爭取時間。無論如何他們不可能僅憑被害女子錢夾裏有張名片這一點就取得拘留許可,縱使我提供不出我不在出事現場的有力證據。所以他們隻能設下這傻裏傻氣的卡夫卡式迷宮,把我牽製住不放,直到指紋和遺體解剖的結果證明我不是犯人時為止。荒唐透頂!
但不管怎樣,詢問算是到此為止。我可以回家,洗澡,刷牙,像樣地刮胡須,喝像樣的咖啡,吃像樣的飯食。
“好了,”漁夫直起身,通通敲著腰部說道,“該吃午飯了吧?”
“詢問像是完了,我這就回家。”
“那還不成。”漁夫難以啟齒似的說。
“為什麼?”
“需要簽名,證明你是這麼說的。”
“可以可以,簽名好了。”
“簽之前請確認一遍內容有無出入,要一行一行地看,事關重大嘛。”
於是我拿起三四十頁之厚而又寫得密密麻麻的公用箋,逐字逐句地仔細閱讀起來。我邊讀邊想,二百年過後,這等文章也許具有風俗研究的資料價值。其近乎病態的詳細而客觀的敘述,對研究人員想必有所幫助——城裏一個34歲獨身男性的生活光景不難在其眼前曆曆浮現出來。雖說沒有代表性,畢竟是時代的產兒。問題是此時在警察署詢問室裏閱讀起來,卻是平添煩惱。花了15分鍾才讀完。好在是最後一關,讀完簽上名,即可回家了事。讀畢,我把記錄紙在桌麵橐橐整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