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試試?”
“我也能行?”
“我不是說簡單嗎?試試嘛!徑直往前走就行,那樣就會走到這一側來。不能怕,也沒什麼好怕的。”
我拿著電話機從沙發站起,拖著軟線往將她吸入其中的那塊牆壁走去。接近壁麵時我略有猶豫,但沒有放慢速度,兀自將身體朝牆壁碰去,不料卻無任何碰撞感,不過是穿過一堵不透明的空氣隔層,而僅僅覺得其空氣的構成有點異樣而已。我提著電話機再次穿過那隔層,返回我房間的床前。我在床邊坐下,把電話機放在膝頭。“是簡單,”我說,“簡單至極。”
我將聽筒貼在耳朵上,電話已經掛斷。
莫非是夢?
是夢,多半是夢。
然而又有誰曉得呢?
村上春樹-->舞舞舞-->43
43
走進海豚賓館時,總服務台裏站著3個女孩子。她們同樣是那身裝束:絕無任何皺紋的天藍色坎肩和雪白的襯衣,同樣向我轉過可人的笑臉。但裏邊沒有由美吉。我深感失望,甚至可謂絕望。我一心以為一到這裏即可理所與然地見到由美吉。因而我不禁瞠目結舌,連自己姓名的發音都吐不清楚,以致接待我的那女孩兒的笑容失控似的僵在臉上。她不無懷疑地審視著我的信用卡,將其插進計算機,確認是否為盜竊物。
我邁進十七樓一套房間,放下行李,去衛生間洗過臉,又轉回大廳。我坐在鬆軟的高級沙發上,裝做翻閱雜誌的樣子不時地往服務台裏打量一眼中學為體,西學為用。”張之洞《勸學篇》進一步指出:“新,我想由美吉或許隻是小憩。但40分鍾過後她還是沒有露麵,仍是那3個梳同樣發式、相互難以分辨的女孩兒忙個不停。等了差不多1小時,隻好作罷。看來由美吉不會是小憩。
我上街買了份晚報,走進一家飲食店,邊喝咖啡邊看。我看得很細,以為可能發現自己感興趣的報道。
結果什麼也沒發現。無論五反田還是咪咪,都一字未提,隻有別的殺人和自殺方麵的報道。我邊看報紙,邊心想這回返回賓館時由美吉大概——也應該——站在服務台裏了。
但1小時後由美吉仍未見影。
我不由思忖:莫非她由於某種原因突然從世界上消失了?猶如被牆壁吸進去一樣?想到這裏,我心裏七上八下,便給她住處打電話,沒有人接。接著給服務台打電話,問由美吉在不在。另一個女孩兒告訴說由美吉昨天開始休假,明後天才能上班。我暗暗叫苦,為什麼來之前不給她打個電話呢?為什麼就沒想到打電話呢?
當時我腦袋裏裝的隻是快快飛來劄幌,並深信來劄幌便可見到由美吉。荒唐可笑!如此說來,這以前何時給她打過電話來著?五反田死後一次也未打,不,那之前也沒打的。自從雪吐在沙灘上,五反田對我說他殺了喜喜時就一直未曾打過。時間相當之長。這已經把由美吉拋開很久了。不曉得這期間發生了什麼。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的,而且發生得十分容易。
但我又能說什麼呢,實際上什麼都不能說。雪說五反田殺了喜喜。五反田把“奔馳”紮進大海。我對雪說“沒關係,這不怪你”。喜喜對我說“我不過是你的影子”。而我到底能說什麼呢?什麼也說不來。我首先想見到由美吉,然後再想應該向她說什麼。電話中什麼也說不來。
我還是心神不定。難道由美吉已被吸入牆壁我永遠也見不到她了嗎?是的,那白骨是共有6具。有5具已明白是誰,此外隻剩1具。這具是誰呢?想到這裏,我陡然變得坐立不安,胸口裏突突跳得幾乎透不過氣,心髒也似乎在急劇膨脹,幾欲穿肋而出。有生以來我還是第一次產生這種心情。我愛由美吉?不知道,見麵之前我什麼都想不成。我往由美吉住處不知打了多少次電話,手指都打痛了,但就是沒有人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