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在他看來,大概任何麒麟都沒有想過要逃的吧,在遇到了自己的王之後。

再也不是無根的浮雲,有那麼一個地方,是永遠的歸處。

麒麟,為王而生,為王而死,這到底是幸運還是劫難,旁人無權評說,真正清楚個中真實的,隻有麒麟自己。

麒麟作為仁獸,注定染不得殺孽。

可是,從那一天起,他就已經決定了,如果有必要,絕不會遲疑。與其被保護著做一世的無暇碧玉,他寧可墮入地獄,隻求可以緊追著她的身影,永遠永遠站在那轉身既見的地方。即使那代價是必須背負一生一世的罪。

接到堇池傳來的信時,有些意外,但仍是應允赴約了。

主上說,她要去的地方,將會成為戰場。

他知道,她並不是太有耐心的人,能力範圍之內,若是能夠阻止,她不會讓戰爭發生,可若是比較麻煩,她會選擇比較直接的方式,以強硬的手段去壓製。

她說過那樣的話:你知道為什麼會有戰爭嗎?因為有多少中人就有多少種正義。

很多時候,對很多人很多事,她是極淡漠的,極冷酷的。

可是,他心有不忍。戰爭的到來,會帶走太多太多的生命。所以,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夠阻止那一切的發生。

不過,若是她知道了他的自作主張,大概……又會生氣了吧。

輕輕地抿唇一笑,雲淡風清。

漸漸靠近堇池來信中提及的位置,遠遠地便看到那一抹紅影。

從來沒有人能將紅衣穿得如此溫潤幹淨,絲毫不見張揚。一直都不明白,堇池那樣心性的人物,怎會有如此安靜的神情。隻是,靜得,恍若一池死水,無心無欲。

“你來了啊,坐。”堇池隻是隨意地如此一句,就像是招呼著交情頗深的好友。

而這樣的山林間,能坐的地方,也就隻有幾塊大石而已。

堇池就那樣隨意地坐在石頭上,一手執壺,一手握杯,自斟自飲。神情平淡怡然,舉止優雅,令見者幾乎以為他本是端坐於華庭之上。

塙麒沒有坐,隻是皺了皺眉,問道:“你找我出來有什麼事?”

靜默半晌,堇池才斜斜地睨了他一眼,嘴角微揚。

抬手舉杯,自言自語道:“真是好漂亮的酒。”

玉杯滴翠,琥珀瓊漿,而握杯的手毫無瑕疵,五指纖細,冰肌雪膚。忽然地手一揚,酒液自杯中傾泄飛出,灑落到地上,轉瞬消失。隨後又是手一鬆,玉杯滑落,“叮”的一聲,砸在石上,片片碎裂。

陽光落下來時,隻剩下那停在空中的手,恍若透明,熒熒似玉。隻是,略嫌孤寂了些。

“什麼事啊,其實也沒什麼事,隻是想給你一個機會。”緩緩揚起嘴角,眼底升起淺淺妖光,對著塙麒輕輕地一笑,神情卻是十分的詭異。

見此,塙麒禁不住又是眉頭一皺。

而後,堇池輕描淡寫地說道:“給你一個殺我的機會。”說完,便笑了起來,聲音清晰而愉悅,卻依舊透著詭異。

塙麒似乎是呆了下,看著堇池,有些不明所以,看不懂他到底做什麼打算。

“我真的很想知道麒麟殺了人以後會怎麼樣呢。”堇池似乎隻是喃喃自語地說道,而後目光一晃,看向塙麒,眼底深處幽暗晦然,“而且,不是一時錯手,是真的存了殺念,是真的想要殺人而殺。當麒麟選擇了墮入血孽,還如何自稱仁獸?我真的很想知道啊。”

話語輕喃,神情依舊平靜,眼底卻是隱隱透著癲狂。

這讓塙麒禁不住生出了幾分懼意。

但下一刻,目光堅定,神色淡然,挺直站立的身影,巋然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