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我上車,二話不說地發動了車子,我又急又疼,額頭冒汗,連聲道:“我包裏倒是沒什麼錢,可是有證件……”他不急不慢一邊戴藍牙耳機,一邊對我說:“不急,會找回來的。先去看醫生。”說話間電話已經接通了,他簡短地說:“三哥,我跟洛心在旺角,他的東西被人搶了……”他回過頭來看我,問:“什麼樣的包?皮夾子?”我想了想說:“包不要緊,但是那個皮夾子是那個你送給我黑色的卡迪亞。”他怔了一下,向電話裏重複了一次,頓了頓,又說:“不知道,裏麵有洛心的證件……好,我知道,待會兒聯係。”說完掛了電話就不再說話了。

我們去了一間跌打鋪子,從一個不起眼的沿街小門上樓梯,到二樓,看到那斑駁的牆狹窄的樓梯還有嘎吱嘎吱的鐵門,無形中令我有一種恐慌感。江洋倒是熟門熟路,伸手把那鐵門一拉,嘩啦一聲,裏頭有個蒼老的聲音用地道的上海話問:“啥寧?”然後江洋走進去,笑了笑說:“唐師父,是我。”

唐師父接骨的手藝一定不錯,我看他那鋪子裏的陳舊的模樣,就知道病人絡繹不絕。果然我坐下不到十分鍾,已經陸陸續續來了不少人,其中有幾個十分顯眼,身上帶著紋路複雜的刺青圖案。他們進來看到我和江洋坐在沙發上,目光中摻擦了一絲敏銳的光,然而並沒有說什麼,隻是在我們對麵的椅子上坐下,靜靜地排隊。

唐師父進去了老半天,終於出來了,穿一件緞麵唐裝,剃的光頭,已經老得斑斑點點皮膚褶皺,但是一雙眼睛卻還是精光暴畢。他卷起袖子,用上海話問我:“阿裏疼?”我指了指胳膊說:“這裏,疼……”他別過腦袋去,忽然把我的胳膊一抻,我隻覺得五髒六肺都被攪在一起了。他卻輕輕鬆鬆地甩下我說:“好了。”

我疼了一頭的汗,江洋在一旁幸災樂禍地看著,然後走到我身旁向唐師父說:“謝了,診金多少?”那唐師父冷冷哼了一聲,說:“加上你那些人從這裏吃的拿的……也不知道多少,我回頭跟你叔叔再算吧。”說完了,看著門口坐在第一個的一個老太太,問:“四婆,又扭了?”那老太太應著,委屈地說:“就買菜,不小心摔了一跤……”

我和江洋從那樓梯上再次走下來的時候,忽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我抱著受傷剛愈的胳膊,悄悄地抹了一下眼淚,他一臉幸災樂禍地模樣說:“有多疼啊,不至於吧。”我恨恨地說:“下次讓你脫臼看看,你就知道有多疼了。”他撇撇嘴:“我又不是沒試過。”我恍然道:“噢,他就是那個手腳很重的給你接骨的師父對不對?”江洋反而愣了一下,反問我:“你怎麼知道?”我說:“三哥告訴我的,他說那時候多疼啊,你竟然一滴眼淚都沒掉。”他笑起來,撫亂我的劉海說:“還有什麼是你不知道的。”

我坐上車,扣緊安全帶,又問他:“可是,他怎麼還認得你?三哥不是說,越少人知道越好麼。”江洋發動了車子,穩穩地握著方向盤說:“我在複健的時候常來找老唐,不是他我不能恢複得這麼快。”他笑了笑說:“老唐的手藝還有祖傳的膏藥是有口皆碑的。”

我好奇地問:“為什麼他會說上海話?”江洋看了我一眼,說:“他是上海人啊。”然後又說:“我爺爺是杜月笙的跟班,跟老唐一家就是這麼認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