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在1038年10月到1039年閏12月14個多月的超級大討論中,99%的人都在叫喊著殺了李元昊,屠滅黨項全族!隻有一兩個零星的聲音在反對,不僅沒起到作用,還被官方認定是腦子進水,瘋了。
反對的聲音來自夏竦和吳育。夏竦。父親夏承皓,是與契丹人夜戰殉國的烈士,但他真實身世其實誰也不知道,因他本是個棄嬰,是夏承皓在一冬天早晨,上班路上拾到的。
簡短地說,夏竦以詩文起家,再以父親殉國的功勞得寵。一步步升遷,在仁宗朝做到了樞密副使、參知政事、三司使這樣的頂級高官,這時被派往邊疆,可說是“大才小用”了。他本人也很不高興,他是不願與異族蠻人打交道的,連受命出使契丹都要痛哭一場,哭得非常慷慨激昂“義不戴天,難下穹廬之拜。禮當枕塊,忍聞夷樂之聲”我恨夷狄蠻人,那是世仇敵國,對他們國君下拜,跟他們臣子說話,我受不了!於是說什麼都不去!
比較的無恥,但比起將來他的卑鄙,這就不算什麼了。小人往往有才,此人眼光準,看得遠,在官場上升官有術,也是範仲淹後半生的死對頭。慶曆新政可說毀於他一人之手!到戰場上他也格外清醒,沒用多久就分析出敵我雙方眼下的實力對比,一旦開戰,宋朝必將大敗!理由如下:把李繼遷和宋太宗對比、李德明與宋真宗對比、李元昊和宋仁宗對比,一切就都清楚明白:黨項人在逐節升高,宋朝卻在步步衰弱…以開國之初百戰百勝的部隊,都不能剿滅土匪性質的李繼遷;以能和遼國打成平手,簽下澶淵之盟時的宋真宗部隊,也沒法去對李德明下手;現在憑什麼有自信定能擊潰李元昊,並殺光黨項全族?
道理多麼淺顯,但上報到朝廷。隻換來中書省、樞密院的一片嘲笑——夏竦是個膽小鬼!
吳育,宋史強調他很聰明,但其實他是明智,大局觀非常強。他坐在東京城內,隻是一介文官,卻對千裏以外戰爭走勢判斷得分毫不差。道理也很簡單——請問李元昊既稱帝,會自動削號廢除嗎?如不能,戰爭在所難免。那樣就無所謂懲罰,相反不如對他加恩,就像當年對南唐李煜時一樣。把戰爭爆發時間盡量拖後,以便爭取時間,積極備戰。但這都不是最好辦法。最好辦法是“以外臣之禮,羈縻勿絕”他來攻打,我們就防守,他要逃了,我們也不追,到最後終究還是要臣服於我們!
請記住上麵的話,4年過去後。黨項人野心和宋朝人憤怒都對耗迨盡之時,他的話每一個字都己應驗。但這時舉國思戰,他的話簡直是火上澆油!對方來打,我們守;對方逃了。我們再守,我們是什麼?宰相張士遜冷笑了聲“人言吳育心瘋,果然”此後無論吳育再說什麼,政事堂一律壓下。不再上報。他們所看中的,是軍方一位主戰派人士熱血沸騰的宣言:
步軍副都指揮使、鄜延環慶副都部署、西北方麵軍副總司令劉平上奏“元昊不過鼠竄為窮寇爾,何所為哉”以鄜延、環慶、涇原、秦隴四路兵馬共20萬人。分兩路進擊,三倍元昊之眾,轉糧200裏,不出一個月,必將大勝!
壯哉斯言,舉國振奮!全宋朝人都相信劉平劉太尉的話,因他在宋朝人心目中,是個有文有武、剛直不阿的硬漢子,軍功卓著,每一步提升都讓人心服口服。鑒於宋朝邊疆一把手是文臣,他身為副都部署,己是軍方第一代表。現在他說話了,應是千真萬確,不容反駁的真理!可事實上他在說夢話。常年駐守邊疆,居然對李元昊兵力判斷都不準確,從這時起就己可預料戰爭的勝負結果。
20萬人馬就想是全西夏軍隊的三倍?那麼李元昊就隻有6萬多人?真遺憾,這數字如用來衡量後期接近滅亡時的李繼遷,倒是有點靠譜。至於現在的李元昊,他有…50萬人!從吐蕃人內亂開始,李元昊得以平靜地整頓軍隊,不斷吞並回鶻人,不斷搶劫吐蕃戰馬,再加上漢人智囊團的指導,到這時為止,他軍隊不止是擴大,軍種都開始分類,再也不能用原始的草原騎兵掠奪式、偷襲式的戰鬥力來局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