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很久。我被他抱著，雙腿有些麻了。
“幸福。”他忽然說，“你知道嗎，我姐從小就很嫉妒你。她羨慕你擁有的一切。她時常說，你什麼都有，而她卻隻有安瀾。”
“……什麼意思？你是來替你姐姐打抱不平的？”
我腦子很亂，我若知道他是齊雯綺的弟弟，我根本連第一句話都不會跟他說。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我？”齊峰輕輕地從我懷裏抬起頭來，纖長的睫毛輕輕抖動，像落花，像蝶翼，“我怎麼會想要傷害你？”
“那你為什麼要騙我？”我低頭看著齊峰，他離我這麼近，可是我卻覺得他這樣陌生。
我們之間隔著一堵牆……這種雖然接近卻無法擁抱的感覺，比相隔千山萬水更加令人傷感。
“……你還有什麼事是瞞著我的？”
其實有些事是說不清楚的。好像自從我看了他的身份證，就有預感我們不可能在一起。
所以事到如今，也並不覺得很難過。
我看著齊峰的眼睛……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我有女朋友。”他說，“江曉鉞已經告訴你了吧？所以你這幾天才躲著我。”
我腦子裏又轟隆一聲。雷聲滾滾碾過胸口。
“什麼……你有女朋友？”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齊峰，露出冷笑的表情，“我究竟跟你有什麼仇，你要這樣對我？”
齊峰怔怔地看著我，細長的眼睛在夜色裏波光粼粼，“杜芊芊，你聽我說……”
我推開他，後退一步，躲得遠遠的，我覺得我再也不想見到這個人了。
“我給你兩分鍾，想說什麼你就說吧。”
齊峰伸手過來拉我手腕，我又後退一步，離得他更遠。
他揚了揚唇角，低下頭，表情無奈又荒涼，“你別這麼防備地看著我……我真的沒有惡意。”
我沒有說話，背靠著涼亭的柱子，脊背一片冰涼。
“我小時候來過你家……你帶我回來的。”齊峰沒有再看我，側頭看著別處，他的臉輪廓清晰，側臉比正臉漂亮。
“那天我爸爸跟人打架，他在我麵前被警察帶走了……我們的媽媽早就過世了，姐姐那時候已經不回家了，那時候我還很小，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知道該去哪裏。”
我又愣住一下。
今晚齊峰真是給我太多驚喜。
“多虧我遇見你。”齊峰抬起頭來看我，一串眼淚靜靜地流淌在臉頰，“我永遠忘不了那個晚上。那時候我還很小，但是所有的一切我都記得很清楚……那是我那麼多年來，睡的最好的一個晚上。”
……原來是他。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一下子軟了下來。
齊峰看著我的眼睛，許是察覺了我的變化，眼眸深處騰起一絲希望，站起身來走向我，“我是後來才知道你跟我姐的關係……我真的不是故意想騙你的。你說你想談一場以結婚為目的戀愛，所以我才隱瞞了年齡……我覺得這並不重要。”
夜色下，他這一刻的眼神看起來像一隻小鹿。單純無害，又企盼又溫柔。我的心又軟了，但是我又能怎麼辦呢？
“那，你女朋友是怎麼回事？”
我的目光又鋒利起來。齊峰也一時無言。
“……是因為有代溝的緣故嗎？你的行為我完全不能理解。”我歎了口氣，今天我約見他，本來就是來道別的。
“我跟我姐一樣。”齊峰眼眸一沉，變回像往常一樣成熟冷靜的模樣，就像我第一次見他那樣。
“我們起點太低，天生就有向上爬的誌向。”齊峰方才眼中那種真誠和柔軟消散開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漠與無謂。我這才發覺，他的某些表情，真的跟齊雯綺一模一樣。
“我姐後來之所以跟安瀾分手，就是因為他不夠強大。”齊峰平靜地說出他的名字，我睫毛還是抖動了一下。
“我跟我姐這種人，想要改變出身，最快的辦法就是找個好伴侶。”
齊峰的聲音忽然離我遠去。我走神了。
……我回想起在西藏那一年，安瀾跟齊雯綺愛得難舍難分。我全無機會，隻能放棄。那晚跟江曉鉞互相療傷之後，我從醫院直接趕往機場離開西藏，那之後再也沒有聯絡過安瀾。
如果安瀾跟齊雯綺沒有分手，我跟他的故事可能也就這樣結束了。
——但是他們很快分手了。
在安瀾最受傷的時候，他回來找我。
……原來縱使事隔多年，我回想起這件事，心頭還是會泛起酸澀。
“杜芊芊，你能原諒我嗎？”
齊峰忽然走到我身邊，將我的手腕攥住。我這才回過神來。
“不能。”我說，“其實你也不需要我原諒。”
不知道為什麼，我內心深處，對安瀾始終苛求，對齊峰卻可以寬容。我見他神色難過，又說，“我理解你，真的。你跟你女朋友的事我也不想知道太多……我對你來說，可能比較特別，但如果真的在一起久了，你會發現也沒什麼特別。”
他始終是齊雯綺的弟弟。他方才的話，一說我就明白了。
“我能給你的，絕不會比你女朋友更多。”
奧迪車，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也許都跟他女朋友有關。
但是已經都跟我無關了，我也不想知道。
那已經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聽說當時齊雯綺跟安瀾分手以後，跟她實習單位的領導在一起了，那男的當時已經結婚了，是那個旅行社的一把手，後來齊雯綺另起爐灶，成了女強人，也是最初走對了路子。
這些都是聽說的，她已經成了十一中的一個傳奇。……當我跟同齡人還在傻傻念書，考研的時候，齊雯綺已經經曆了豐富的人生，當過小三，聽說還被正室當街打過，但她都挺過來，現在開了自己的公司。
這應該不算是偏見吧。我覺得齊峰夠聰明，與他姐姐一樣有這個天分。
“江曉鉞都告訴你了？”
齊峰又問了一遍。
我搖了搖頭，“江曉鉞隻是說你比我想象中複雜，但他沒有說具體的。”
難怪他有些神情也很像安瀾。他們從小就認識。
齊峰低下頭，沉默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