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母親所承擔的,是上帝的職責 2(1 / 2)

管桐覺得,他的確已經生活得很好。

就拿接父母到城市裏一起生活來說吧,聽上去好像不難,但對很多城市裏的新移民,尤其是大城市裏的新移民而言都是一種奢望―在今天這種高房價、高生活成本的背景下,有一套能容納一家三代人的房子已經很難,更別提還有那麼多的兒媳婦不願意和公婆一起生活,所以勢必要準備兩套房子。兩套房子啊……就算是二手房,它們所代表的可能是幾十萬、上百萬甚至數百萬,這種重壓足以令小兩口窒息。所以,要真想讓農村的父母到城裏來,與跳出農門的兒子一起“共享改革發展的成果”,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至少需要一個踏實的職業、一份優渥的薪水、一個通情達理的老婆、一對寬容忠厚的爸媽……而且,還要處於一個不要太大的城市裏,置身於一個不算太離譜的消費環境中。

現在,他曾經的夙願都達成了,他很欣慰。有些話他不說,是因為性格使然,而不是因為感受不到―比如知足,或是感激。

因為知足,所以他在內心深處是感激顧小影的:這年頭,願意和公婆一起生活的兒媳婦已經越來越少了。雖然她從來沒停止過抱怨,但向來講究精致的她也漸漸學會了見怪不怪。她在努力為一個家庭的簡單生活而克製自己,他看在眼裏,就會記在心上。因為他知道,愛一個人,為他付出關懷、嗬護、惦念,這些都不難;但為他委屈自己,這才是最難的。肯這樣做的人,有的是因為認命了,所以從此消極生活,直到把日子過成一截幹巴巴的木乃伊;有的則是因為不甘心,因為希望有轉機,所以每天都在努力磨去自己身上的棱角,以換得以後漫長歲月中的溫存時光……顧小影是後者,他管桐又何嚐不是?

故而,他才願意站在她的角度上去解釋問題,讓她心裏舒服一點,讓他自己好過一點―畢竟,將心比心,他也承認別人的爸媽永遠不會等同於自己的爸媽,所以不管小兩口陪著哪一邊的老人一起過日子,都不可能一點摩擦也沒有。那麼在這種時候,隻有兩人都肯設身處地、積極溝通、相互體諒,才能真的冰消雪融。

哪怕,是以自己必須承擔某些委屈或改變為代價的。

就像顧小影以前說過的那樣:婚姻是塊磨腳石,隻要肯搓,死皮、繭子、汙垢,統統都能搓掉。開始的時候會有一點疼,但不經曆這些就不會有一雙秀氣、細嫩的腳,就不會有資格在夏天炎熱的風裏穿一雙精致的細帶子涼鞋走來走去。

這是她的態度,也是他的希冀―管桐按亮手機,看著顧小影在他臨行前存進去作為待機畫麵的她自己的照片,微笑著這樣想。

國慶節,段斐終於決定帶江嶽陽回家麵見父母。

唯一的一點岔子是出發前,段斐帶著果果從樓上下來,走到江嶽陽的車旁邊,剛拉開車門就看見不遠處的樹蔭下站著一個熟悉的人影:孟旭。

看見段斐發現了他,孟旭才緩過神來,走近一點問:“你們這是……去哪兒?”

“回我家,看我爸媽。”段斐笑一笑,順手拍拍果果的頭,“果果,跟爸爸打個招呼。”

“爸爸!”果果脆生生喊一聲,旋即又轉過身,自己往車裏鑽。

段斐伸手抱起女兒,把她放到座椅上,這才回頭應付孟旭:“我不知道你這周會來,所以沒跟你打招呼。”

“我也是路過。”孟旭點點頭,餘光看見江嶽陽從樓上下來,頓一下說,“那我先走了。”

“嗯,慢走。”段斐眼皮都不抬,一邊給果果係安全帶一邊敷衍。直到孟旭真的走遠了,連背影都看不見了,她才反應過來:路過?孟旭在這個學校裏會有熟人?

可是不管到底有沒有熟人,都和她沒有關係了。孟旭對她而言,全部的意義不過在於女兒身上留有他的基因、他的血脈,但已經不再是需要惦念的家人。

她這樣想著,坐上車,招呼剛上車的江嶽陽:“走吧。”

江嶽陽點點頭,也沒有多問孟旭究竟為什麼出現,反倒是轉回身去仔細看了看果果身上的安全帶,這才發動了車子,往未來的嶽父嶽母家開去。

孟旭站在不遠處,回頭的時候剛好看見江嶽陽的車一溜煙消失掉,心裏的滋味很奇怪―好像一下子就空了,盡管他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覺得空。

丁沐前打電話來的時候孟旭還在持續發呆中,他隻聽見老丁一如既往的深沉調調兒,隻是交代的內容也太沒深沉了點兒:“老孟啊,晚上七點半,桃花穀俱樂部,別遲到了。”

丁沐前搞當代藝術,雖然不到四十歲,但已經在國內外小有名氣。前不久還策劃了一次當代藝術展,在省內引起了一些反響。原本說好了最近要慶祝一下,結果中午的時候孟旭如鬼使神差般來了理工大學,就把這樁聚會拋在了腦後。

應下了丁沐前的這樁約,孟旭轉身往校門外走。路過操場的時候看見有男女生在打羽毛球,他停下腳步看了會兒,突然想起了伍筱冰。

那天,應該是學校裏的羽毛球比賽,伍筱冰代表美術係上場,拿了女單第一名。領完獎從操場上下來,剛好看見路過的孟旭,她便揚聲叫住他:“孟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