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回思畫舫碧波蕩,十裏胭脂水亦香。到底終歸空色相。

“這一句最是風流”,她靠在美人榻內,臉襯芙蓉枕,愈襯得那麵頰豐潤華美,正是近四十的好容華,笑態可掬地,悠悠閑閑,緩緩道來:“你聽,十裏胭脂,轉瞬紅顏北邙,也算是好曲子了。你父親當年是狀元郎,多少文采風流的,向來聽的說填詞寫賦,說不盡的綺詞麗語。我還真沒想到,便是這南曲,也做得好。

“隻不過可惜了,宮裏唱曲子最拿手的,偏偏是琳琅,如花似玉一個人兒,可惜了前兒生生給沒了。”

我微微笑著,隻是不言語。

她眼光微閃過,亮色一霎,卻又渾若被陽光微微轉折了一下,恰轉過了她的眼眸似的。依舊是笑微微地,她聲音卻軟和下來,像秋日午後瞌睡的狸奴,懶洋洋:“對了,這會子也沒有外人,當日琳琅卻是如何死的?你可知道?”

笑了:“我在冷宮裏,哪裏知道這些,不是說得了急症麼?”

“真的不知?”她嗤嗤地笑起來,懶懶地爬起,半伏在榻上,伸手去取那梨花幾上以淺蕉葉鏨銀盤內盛著的胭脂杏,都是秋月了,還有這樣的稀罕物。良久,她含著那杏子,含糊著,半是好奇地道:“你就沒有聽見有何響動?”

依舊恭敬地回答:“回娘娘的話,沒有。”

她臉上笑渦濃了起來,輕輕啐了一口,將那杏核吐在腳下一銀折盂裏。做完了這一係列的動作,複倒在美人榻上,才閑閑一句補上:“真沒有?”

“真沒有。”

“啐,好伶俐一個人,偏偏睡得沉,不是?”她益發地嬌弱無端,身子骨懶在榻內,口裏說的卻尖刻起來:“哼,我私下裏找了內監問過,聽說是驗了,約莫四更左右沒的,凶器是一匕首。這宮裏,誰能帶了武器進來?不過就是皇族弟子可以佩戴壓衣刀這些飾物。”

“娘娘,卻原來,琳琅不是得了急症沒的?”我故作訝異道,心口依舊沒來由得一痛,淚水兒在眼內,隻是白不得下來,空落落的沒有個歸宿,沒有個歸宿,何處是天涯,混迷了本鄉。

“拿這個話來搪塞我?”她臉上微微帶了絲惱意,“你們私會初散,便半點動靜也不曾聽得。就死在那碧宛殿內呢。”話到此,語聲已經重了,帶了幾分諷意,沉沉地落下來,在心頭。

我益發的端正態度,收拾了心情,沉了聲回道:“娘娘,庶人謝氏實在什麼也不知道。”

她諷刺地笑著,“你隻是想為啟隱瞞著罷了。告訴我又何妨?”

“我真不知,”說著,淚滑下來,終究是落在了實地裏,不過是要套我的話,說了亦無意,我沒得替人擔待這些事兒,咬了牙,還是一句,虛虛地帶了幾分疑問:“這事,難道與八王爺有關?”

隻是要撇清,他是他,我是我。庶人,哪裏管得了王爺的事?

她臉上的笑掛著,有些下不來,良久,才揮揮手,“你下去吧,本宮累了。”

我略略的晾著淚,涼騰騰地在臉上,也不去擦拭,隻是低頭行禮:“那庶人謝氏告退。”

“且慢”,她卻道,良久,發了一回神,才細細地笑著回轉了與我一句,“啟兒向皇帝討了旨意,說是要那趙容華的女兒嫁與縈族的莫柯親王和親呢,又說你一向是好容貌好性子,最得莫特爾君王的意,要將你賜了給莫特爾君王呢。旨意已是討了下來,你這幾日也拾掇拾掇,好準備了跟莫特爾君王回驛館。”

芙蓉帳內、恩愛甚荒唐。而今重過閶門萬事休,今年不似舊溫柔。

去了也好,離了這宮城,吃了人,也不吐骨頭渣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