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了,也罷。”我歎了口氣,隨即笑著諷刺,“我們多久沒見麵了?上一次,上一次還是桃葉待嫁的時刻?按理,我原也該叫你一聲嶽父,偏有人攀高枝兒去了,她指日又可為妃為後的,我卻如何稱謂狀元郎?”

他不語,隻是望著我,溫溫柔柔的神色,帶著憐惜與關懷,卻仿佛要吞了我入口般,我益發地撐不住,冷了聲音說下去:“難為你還記得當時,我胖了瘦了,真是擾您費心。”

“當日話在我口中,卻說不出,要是說了,而今也不到這地步。”他緩緩地歎,眼神依舊籠在我身上,像是細密的網,網住了我,像是一尾落入網中的魚,不得逃脫般甩尾、喘氣、扭動著身軀,可惜都全無用處,不過白給漁夫做了笑柄。

我咬著牙,偏不能抑製般,嗤嗤笑出來,那聲音是悶在喉嚨裏的,掙紮著,像是半冷的蛇,咻咻地揪著人的心,爬出來,也不過在掙紮著,掙紮著自個的命。眸色寒冷:“今兒是除舊迎新的好日子,你當日不得說的,現下說了,也罷了。”

“我不曾負了你母親,隻有這一句話。”他黯然的雙眼突然有火光迸發,整個人都似脫胎一般,閃亮著光芒似的,臉上掛著淡淡的喜悅與歡樂的神態。

“那當日萬客寺內,你為何拒絕她?和她走就這麼難?”我低低喊出聲,壓抑不住地。“拒絕?我是為了保住她的命。”他淡道,神色間,卻極其溫存,依稀落入好夢般。

“保住她的命?”我茫然的自語,“要保住她的命?害了她命去的,不是你?”話到此,喉頭仿佛有東西噎住般的,硬耿耿的塊壘,堵在胸口,而後奔到喉間,卻不得脫口似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便我們要離開,又能到哪裏去安生?”他依舊是淡淡的回答。

“我不知道”,我尖刻地反詰:“我隻知道一件事,你拒絕了,這要了她的命。”“要她命的,不是我”,他笑了,慘淡得像是一幅字,懷素的草書,淩亂而狂草,墨跡裏陳舊的發了悶,透出潮意,黏連在心頭上,“是皇上。”

“父皇?”我嘩然地倒塌,心裏碎下來,一片片,突然記起了有一回的雨裏,一時間手滑了,掌中的琉璃燈,掉了下來,蹌啷一聲,在地上四分五裂,碎的不成樣子;偏偏鍍金的罩子、頂還是好的,鑲著的東珠也還在,串得細細的,與那些琉璃片混在一起。

“是的”,他悶著聲,半響才再度說下去,眼中卻流露出極其痛苦的神色,“皇帝寵愛她至深,什麼也肯依從她的。那時節在宮裏,無論你母親想要如何,哪怕是天上月亮,皇帝也願意給她拿了來。”

“你接著說——別說無關緊要的。”噎著般,心口裏緩痛著,鈍刀子割人似的,一絲一絲地痛,牽著皮,帶著骨,絆籍著,牽扯起來都是鈍鈍的傷口,悶在口中,不得宣泄。

“什麼都肯依從,其實這也是一句假話。他明明知道我們在私會,卻能不動聲色。直到你母親約我在萬客寺會麵那一日。那一日我是晚上與你母親見麵的,然則,我中午卻和皇帝在一起——”他複道。

“什麼都肯依從,其實也是一句假話?”我喃喃地重複著,隨即問:“那日中午,父皇——皇帝和你說了什麼?”

“他說”,他苦笑著,眼中流露出極大的痛苦,“他說他知道你母親想離開皇宮,所以他願意放我們一起走。隻是你姨母,也就是我的妻子、孩子,還有你,都隻有一個死。

“他讓我考慮清楚了,再回你母親的話。”他臉上,抽搐出一道愁紋,深深地烙在麵頰上。□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