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起來,我昔日與桃花夫人交誼倒好,不過這也是多少年前的舊事了。隻可惜了,當年一把大火,隻是將她容顏燒毀了,卻沒有要得了她性命。”那玉妃依舊淡淡說來,臉上風平浪靜地,隻是睫毛微微輕顫,為火盆裏暗紅的火光映著,在臉上投下淺灰的影來。

“那時候我也不曾入的宮來,倒不知是誰下的手。若是皇上呢,也不像,他是個心狠的,斬草必除根,也不至於了放了她一條生路。”說話的卻是纖蓉,也是一幅笑嘻嘻的樣子,聲音柔和平靜,倒如同在閑話家常一般。

“皇帝愛桃花夫人逾骨,隻怕是天上的星兒,今日她說要摘下了,也不敢明日遞上去的。無非薛皇後做主罷了。”玉妃笑道,語聲中平靜若水,然則略透了些妒忌之意。她右手抬起,手指輕刷左鬢,半遮了臉,一時看不分明她臉上的表情,隨即她又是悠道,“適才廊外吹了冷風,這頭發都是亂的,倒要借纖蓉你的篦子抿一抿上去。”

那纖蓉笑著起身自妝台上去了泥金小紅篦來,遞過,卻問,“我們都是沒福分的,沒在薛皇後娘娘跟前伺候過,倒不知,卻原來有這些手段呢。”

“那過世了的薛皇後娘娘,原是百年簪纓大族出身的,郎舅手上皆把著兵權的,還有什麼不攬顧不來?桃花夫人算什麼?不過市井裏出來的,白得了好相貌,投了皇帝的緣法,故此才寵冠六宮的,頭醋兒不酸底醋兒酸,到底是沒有根基的。隻可惜了皇後娘娘身子一向不紮實,也不過是拿了自個的一條命,換了那妖孽的命罷了。”

“這卻是怎麼說,”我詫異道,“以命換命說的倒駭人呢。”

冷笑聲中,她緩緩道:“桃花夫人私通大臣,宮內早已已傳言,卻為皇帝一力遮蓋下來,皇後娘娘隻是知道此事,卻查不出那個私通的奸夫。故此,娘娘設計買通了那姚妃身邊人,設了這麼一場大火,要置諸她死地,也好絕了皇帝的念,再不要為了女子,不顧了這天下大業,與縈族交戰不止,庶幾才保得這社稷平穩。”

“既然是設計的妥當,卻又怎麼讓我姨母逃脫了呢?”我不解道,隨即又笑道,“是了,必定是那內線,一向是我姨母得力寵用的人物,一時間見了火,不忍心見我姨母果真被活活燒死,於是救了她出來,卻出來的晚了,故此我姨母容顏盡毀。可是這麼不是?”

“就是這一次陪著她死了的抱琴丫頭了”,纖蓉也笑著補充道。

“真真是兩個千伶百俐的丫頭子,可知九王爺當真沒有看錯你和纖蓉”,她笑著道,“你們也不知,當日這事一出,皇帝立即逼著皇後娘娘服慢藥自裁,而娘娘的條件便是保得動功少海之位不動,毀容的桃花夫人也必須深居冷宮;皇帝到底還是嫉讒薛皇後身後的勢力,因此也便答應了皇後娘娘。直到了這幾年,薛皇後娘家兵權慢慢被釋後,也方才廢黜了太子之位。”

“那依著娘娘的意思,”我笑著道,“這太子之位,隻怕也必是趙啟的了?”

“雖不敢說是囊中之物,卻也有九分準勁了”,玉妃歎道,“我常年伺候皇帝,他的心思,我也算是摸著了幾分——他隻怕是定要把皇位給了啟的,再無更改了。那一日,他親自告訴了我,說是乾清殿的正大光明匾後放了密詔,已經定了啟的位置的。隻不過他白沒有算計到我身上,隻說是我一直待啟親厚,必然心向著啟。可知昔日我也是有份兒參與那事的,細細想起來,雖然桃花夫人死訊傳出後,薛皇後娘娘指派了我照顧啟,可終究不是親的,天朝無兒女,何況啟這孩子,素來多心,昔日我也算是合謀的人;若是他登了基,這些事終究有一日被查了出來,我也保不住自己和家人的身家性命,如何不能乘早做了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