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林恩的臉,在燈光下,線條明朗,透出光色來,帶著爽直堅毅的神色;而另一半,則深深地隱藏在陰影中,是渾渾噩噩的模糊。豈非,每一個人都是如此,總是有著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眨眼,燈光黯淡,燈芯已短,燈光一晃,我正對著的香熾茉明豔臉,在光色不明裏,肌膚澀住了,幹巴巴的,然則眉目裏卻又點出亮意來,這樣的矛盾,就像我的心,正搖搖欲墜般,卻正好遇著了導火索,軟弱之意頓時燃盡了,空留下堅硬的恨意。
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良久,言語終於出口,卻艱澀:“這裏再無他人了,我、嫣然、嶽父大人、林將軍,還有香熾茉。”微微環顧他們,隨即看著香熾茉:“你說罷……”
她微微晃了一晃頭,巨大的暗影落在對麵的粉牆上,顫微微地,麵上神色卻看不清,她輕道:“卻不知從何說起?還請八王爺示下。”我笑,疲倦的:“也罷,不如我先說,倒好。”他們四人,一聲不響,顯然是同意了。我複說下去,聲音並不大:“我非夜月國皇帝親生子嗣。”
視線搖過四壁,他們依舊端坐了——除了嫣然是知道此事的——餘者皆一臉的震驚。我這低低一語,人人皆驚愕無比,其間愕然之態最勝的,卻莫過是我的嶽父大人劉相。這也難怪,他押錯了準心。他政治生涯上第一次押錯了準心。
打量了他們神情半響,我淡淡一笑:“以此相告,足見我之誠心了罷。”
“王爺——”林恩誠摯道,“此事,若無人不知曉,隻怕並不妨礙王爺謀略大計。”
我哈哈笑著,望著他,這事情,能無人知曉麽?
“賢婿,此事,”劉相他踟躕半響,終究開口,眉色裏,隱隱有大懊惱,又是擔憂之態;思慮的久了,還是不得不開口,聲音裏已失卻平日的鎮定,帶有絲絲惶急:“此事,除了我們幾個,還有誰知道?”
他算是問到了點子上。還有誰知道?恩,還有誰知道?他隻怕擔心了自己的位置不保,擔心了他益陽劉氏的百年華族位份!我洞燭其心,麵上依舊的不露聲色:“隻怕九王爺和模特兒君王知道了。”語聲緩緩而來,說的,卻皆中了他們的心,死痛。
蹌啷一聲,他手中緊握的杯子嘩然落地,青花瓷,落在青磚地上,分外地妖魅,淺淺的青色直欲透出白瓷外,躥到地麵上,與那些濃青暗綠化在一處。他臉上陰晴不定,極為難看:“他們……也知道了?”
“王儲之爭,還有什麼事情瞞得住?”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回道。卻不妨嫣然猛地岔進話來,哽咽著:“父親,你須得幫幫啟,他是我的夫君嗬——”語未完,淚水早已潸然而下,肩頭微削,瘦弱的可憐了,卻益發地動人心懷。我知道我這時必定須得作偽起來,不免抽身抱住嫣然,眼卻對著了劉相:“父親——”聲音裏透出無可奈何的餘韻。
半響,他無奈地長歎一口氣,終於說出這句:“罷了,嫣兒也別哭,還是……還是……聽這位香姑娘先說,接著啟兒也好好與我談談這其中原委,我替你們分辨分辨。”
他,終究要幫著我的,為了她的女兒!嘴角淡淡扯出一絲笑意,以目光示意香熾莉,她可以說下去了。
纖纖素手 • 劍起
恍恍惚惚裏,倒是聽得了北風的聲音,窸窸窣窣,夾著雪般抽打在屋梁上一般,卻又是夢境裏的事情了。間或,又仿佛處處有著喧鬧的爆竹聲,身子頓時抽回到了以前,隻是舊時節的新年夜裏,卻難得父親終是架不住我的絮叨,帶了我在街上閑逛著;處處巧裁幡勝,皆是新綾羅作成;畫彩描金,仕女們頭上晃晃地插著鬧蛾,一例都是笑嘻嘻的神色。刹那裏又全部都疊了進來,近的臉來,貼得在肌膚上,化成了蘸了水的細綢,無縫般的貼合著麵上,憋窒得喘不上氣來,眼前就是慘白白一片……偏燈台上,瀲灩灩的明色,緩緩映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