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對麵半倚著熏籠的女子,芙蓉麵,大紅羽緞,益襯得肌膚如凝脂般滑膩;她終究是笑著開了口,“然則死了心也好。九王爺說,隻怕你與趙啟是親兄妹,同母異父的親兄妹……”
他,是我的哥哥……對上她的眸子,心,猛力地墜下去,墜下去。
顏色慘淡下去,玉容慘淡無顏色。“我不信,不信。”我低低地念,原不是念與他們聽,卻是念了與我自己聽的。手,茫然裏拽著了腰帶上係的一個紫金葫蘆子錦囊,邊緣縫著黃澄澄地穗子,排列細密,在手頭裏,真真如了那細細的鋸齒一般,隻是割著指肚生痛。我又抬起頭,笑,嫵媚著笑與她們看:“娘娘真是又在說笑了。”
“說笑?”她輕啐一口,亦嗤嗤地笑了,柔荑握著手絹子,舉起來略略擦了擦唇角,又是緩緩放下,方才言道:“昔日桃花夫人的情人,便是你的父親——”
啞,倒吸了一口涼氣,就堵住了口上,硬截了下去,死命地墊在了心口,又複笑了出聲來:“那是我姨母呢……”茫然地自語,語聲輕微,是強自安慰了自個的;腦海裏卻終究嘩地一聲,弦斷了似的,卻想起什麼:從來家裏是再不許提了姨母與母親的名兒的。小時候也曾問過父親,母親卻是為著什麼過了的?白沒有個回答……白沒有個回答。父親心心念念的,卻原來不是我的親生母親?
“昔日,你父親與姚家原是鄰居,兩家大人做主,聽說你父親訂下了的,正是這姚家的大女兒姚心。隻不過,偏偏她湊巧遇上了皇帝,也是可在了皇上的心裏,這就是緣法了;隨即入了宮,成了這四妃之首,賜號桃花夫人。”
“那我母親——”語到此處,說不下去了,反倒是。
“你父親那一年秋闈,考上了狀元,瓊林宴上,桃花夫人一句話,便讓自己的妹子嫁給了當日彼此早自情根深種的未婚夫。”她依舊笑著緩緩道來,似全不縈懷般。
“他們……他們……當真有私情?”煞白著顏麵,我隻是失聲問道。心裏早已經有了想法,成形,像是剛剛破殼而出的幼蛇,嘶嘶地吐著信子,有涼的毒液飛濺——她想讓自個的親妹子來安慰自己的情人,卻終究是掙不過這情網……流水滔滔斬不斷……心底難過……惆悵成風……無緣份,隻歎奈何,卻終究是抽身走不得,抽身,又再回首時節,卻哪裏是昔日的好時節?
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淚盈睫上,零星地,滾下來,濕嗒嗒地黏連在麵頰上。
“趙啟並非皇帝的親生骨肉,若是,皇帝也何必這麼疼他?”她笑,笑得眉毛彎彎如畫,淺淡過去,直入了鬢間,恍恍惚惚地。笑完了,她依舊接著說:“薛皇後昔日並不肯饒了他的。不過那一日,皇帝所以默許了皇後娘娘火燒錦新殿之計,原就是以保住趙啟一條性命做了籌碼的。一命換一命,當真是幹淨。可惜她命大,沒有死,在那場火裏,不過燒掉了顏麵,燒掉了最得皇帝寵愛的顏麵。”娓娓道來,神色不改,語聲嫋嫋處,卻帶了一絲半惚的狠毒之意。
“毀損了容貌?她,她還活著麽?這一次冷宮大火,她……”
“剛我不是說過了?死了,死的幹淨!逃得了第一次,豈能還有第二次的好運氣?”她哈哈笑著,纖手指上那屏風:“這琉璃碎,也果真碎了,掛在這屏風上,卻也好看的緊,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