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轉場(2 / 3)

她說,你是懂事的,不像我們安靜,謝謝你,難為了。

一個人容易對別人心軟,往往是因為他缺少愛。

安寧承認自己容易心軟。向葵向他描述的亂局,讓他猶豫了兩天,然後心軟了。從小到大一路而來,他習慣了承擔。

他挑了《G大調第一長笛協奏曲》等幾首曲目,與愛音交響樂隊合了兩個下午,就準備上場了。

演出那天,“紅色大廳”燈火燦爛。

與每次開演前一樣,安寧坐在幽暗後台的一角,讓心神靜下來。幕布之外,觀眾們正在進場,到這時他才突然想起,也不知道舞台上方和劇場門外懸掛的橫幅是“安靜笛子獨奏音樂會”呢,還是已改成了“安寧長笛獨奏音樂會”,剛才忘記瞥一眼了。如果它們與觀眾手中門票上印的名稱不同,他們會覺得奇怪嗎?

他的思緒沒在這個疑問上停留太久,現在的他不太在意這個。

這隻是一場演出。不就是一場救場的演出嗎?他甚至也沒像以往許多次那樣在糾結,父親林重道會不會來。

他微微閉著眼睛,手裏的長笛在幽幽閃光。他的耳畔在回旋莫紮特《G大調第一長笛協奏曲》的旋律,這是十五分鍾之後,他的開場。

這一天他的注意力其實來自於對某種幻象的等待。他感覺有一道視線在某個虛空中向他投注過來,一大早就開始了,而現在她可能在這燦若星海的天花板、被光霧籠罩的舞台後側看著他,他好像聽見她的聲音在隱約傳來:不要急,想著讓自己慢下來。

他懂這隱約的聲音,雖然她以前多數時間裏不這樣說話。他也懂了自己的內心,自從那冬夜老屋天井裏的獨奏之後,他好似洞悉了命運,甚至在這樣的舞台上,他也讓那記憶撫慰自己可能湧起的焦慮。

他感覺有一雙手輕拍了一下他的肩,他睜開眼睛,首先看到了一捧百花,然後是蔚藍的臉。

蔚藍衝他笑,然後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她的嘴邊向他“噓”了一聲,意思是不說話,安寧。

她把花放在他的座位邊,然後走向後台。

夏天快來的時候,生活早複歸了平靜。

安靜回到了愛音樂團,像以往那樣恬靜地上班、排練、下班。

大家知道他的個性,也就沒太多人問他靜修的事。

安寧繼續隨團裏四處巡演,喪母之痛也在忙碌中漸漸平緩下去。

那場從天而降的救場獨奏音樂會,像一個不真實的夢,並沒在日常生活中留下痕跡。也可能是沒有運作的心思,它還真的就成了“隻是一場演出”而已。

蔚藍來找安寧,告訴他,自己要去北京讀研究生了。

安寧瞅著她,才明白自己為什麼喜歡她,是因為她淡然、實在的背後其實掩映著浪漫的底子,不媚俗,也不誇張。

蔚藍輕輕搖了一下他的手臂,說,過幾天我就走了,提前去北京適應一下,今天晚上你跟我和另外一些朋友去看場音樂會吧。

安寧說,好啊,晚上有什麼音樂會啊,我怎麼沒聽說有演出呢?

蔚藍說,我們一些朋友張羅的,哦,帶上你的長笛,說不定能一起玩呢。

傍晚老同學韓呼冬開了一輛車過來,帶上蔚藍和安寧一路向西。

安寧覺得很奇怪,這是要開去哪兒?問蔚藍。她笑道,保密。

車子開了好一會兒,到了永安寺。安寧心裏“咯噔”了一下。他嘟噥,在這裏搞。

寺院大門口,一個出家人領他們往裏麵走。傍晚時分的寺院,沉浸在夕陽的暖黃色中,遊人已經散盡,四下清幽安詳。沿著石板路向山上走,深春草木散發著一陣陣的清香,有鍾聲從山崗上傳來,靜穆感在空氣中蔓延。安寧已隱約感覺出這音樂演出的指向和意趣。他聽見蔚藍在問出家人,他們都來了嗎?他說,好像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