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桌另一端,卡裏隨意地站起身,緩緩晃到我這一邊。他坐到我和A先生之間的一張椅子上,這樣他就能拿到牌盒了。卡裏拍了拍盒子說:“嘿,奇科,跟著我押,我感覺自己手氣很好,右臂可以連贏7把。”
A先生原來叫奇科,聽著就不吉利,但奇科顯然喜歡卡裏。卡裏很顯然是個深諳討人喜歡之道的人。當奇科押莊家時,他轉過來衝著我。“來吧,孩子,”他說,“讓我們一起把這賭場給贏了,跟著我押。”
“你真的覺得自己運氣好?”我問,眼睛睜大一點。
“我說不定會一直贏到牌盒發完,”卡裏說,“我不能保證,但我很可能贏到牌盒發完。”
“我們幹吧。”我說,在莊家押了二十塊,我們一起押,我、奇科、卡裏和桌子那一端的喬丹。賭場的一個陪賭不得不押閑家,翻出個6點來,卡裏翻出兩張花牌,第三張又是花牌,最終是個零點,百家樂最壞的一手牌,奇科輸了一千塊,卡裏一百,喬丹輸了五百,我隻輸了二十。我是唯一抱怨卡裏的,我懊惱地搖著頭。“嘖嘖,”我說,“我的二十沒了。”卡裏咧嘴一笑,把牌盒遞給我,越過他,我能看到奇科的臉因為怒火而陰沉。一個輸了二十塊的混球小子竟然敢抱怨,我能看出他的想法,就像看攤開的一副牌。
我在自己的莊家押了二十塊,等著發牌,現在負責的荷官是問過戴安娜是否還好的年輕帥氣男子。他舉手示意,等大家都押好再發牌。他手上有枚鑽戒。我看到喬丹跟往常一樣押了莊家,他跟著我押。
卡裏拍了二十塊在莊家上,朝著奇科說:“快,跟著我們押,這孩子看著挺好運的。”
“他看著還像個混球。”奇科說,我能看到所有荷官都看著我。在高高的椅子上,賭桌管理者坐得筆直,紋絲不動。我看上去塊頭大又強壯,他們有一點失望。
奇科押了三百塊在閑家。我發牌並贏了。我一直在贏,奇科卻一直在加碼對著我賭,他叫人來簽賬。牌盒裏沒剩多少牌,但我以完美的賭博禮儀一直贏到牌發完,不拖拖拉拉摸牌,不得意洋洋炫耀,我很為自己驕傲。荷官們倒空鐵罐,把牌整理好準備再洗一盒。人人都付了抽傭,喬丹站起身伸展腿腳,奇科和卡裏也一樣。我把贏的錢塞進口袋。賭區經理把簽賬單拿給奇科簽字。一切都很好,完美的時刻。
“嘿,奇科,”我說,“我是個混球?”我大笑,然後繞過桌子走出百家樂區,並確保經過他身邊,讓他無法抗拒揮拳揍我的機會,就像一個撈偏門的荷官無法抗拒偷個一百塊籌碼。
我成功算計了他,或者說,我以為成功了。但卡裏和那兩個大個子打手神奇地出現在我們倆中間,其中一個打手把奇科的拳頭攥在掌中,就像它隻是個小球。卡裏用肩膀撞開我,讓我退了一步。
奇科衝著那個大個子尖叫:“你這狗娘養的,你知道我是誰嗎?你知道我是誰嗎?”
令我驚訝的是,那大個子打手放開了奇科並退開。他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他隻起阻擋的作用,並不負責懲罰。與此同時卻沒人盯著我,他們都擔心奇科毒液般的憤怒,除了戴鑽戒的那個年輕荷官。他非常輕柔地說:“A先生,您過分了。”
帶著令人無法置信的憤怒,奇科一拳砸到那年輕荷官的鼻子上。荷官踉蹌著退後,血從他白色襯衫的飾邊前襟淌下來,消失在藍黑色的燕尾服中。我繞過卡裏和兩個打手揍了奇科一拳,正中太陽穴把他打倒在地,他立即一躍而起。我驚呆了。這將會變得非常嚴重,這人渾身充滿極度的怨毒。
這時,賭桌管理者從他的高腳凳上爬下來,在百家樂桌的閃亮台燈下,我看他看得很清楚。他的臉上滿是皺紋,無比蒼白,就像他的血液被經年的空調凍成了白色。他抬起一隻幽靈般的手,輕聲說:“停下來。”
每個人都停住了。賭桌管理者用一根瘦骨嶙峋的指頭指著說:“奇科,不要動,你惹了非常大的麻煩,相信我。”他的聲調輕柔卻正式。
卡裏正帶著我穿門而出,我非常樂意跟他走,但對他們的反應真的很迷惑。那年輕荷官的血從鼻子裏不斷流出來,他的臉上卻有種十分致命的東西。他並沒有害怕或迷糊,也沒有被傷得太重無法反抗,但他完全沒有抬手。同時,他的同事們也沒有跑來幫他,他們看著奇科,帶著某種震驚無比的恐怖,但不是害怕,而是憐憫。
卡裏推搡著我穿過賭場,穿過千百賭徒的聲浪,他們衝著骰子、21點和旋轉著的輪盤賭輪低喃著咒語和祈禱。最終,我們走進大咖啡館的相對寧靜中。
我很愛這間咖啡館,愛它那綠的黃的桌子和椅子,女侍應年輕漂亮,穿著金色的新潮運動短裙。牆是落地玻璃,能看到外麵那個世界昂貴的綠草坪、藍天之下的泳池和特別種植的巨大棕櫚樹。卡裏把我帶向其中一個特別卡座,桌子大到能容納六個人,還裝了電話。他像天生就有這權利似的占了這個卡座。
我們正喝著咖啡,喬丹走了過來。卡裏立即跳起來拉住他的胳膊,“嘿,夥計,”他說,“跟你的百家樂夥伴一起喝杯咖啡吧。”喬丹搖搖頭,然後看到我也坐在卡座裏。他衝我奇怪地笑了笑,不知何故被我逗樂了,便改變主意,滑進了卡座落座。
這就是我們的初遇,喬丹、卡裏和我。那一天,在賭城,我第一次見到喬丹時,他雖然滿頭白發,看上去卻並不太糟。他渾身散發著種無法穿透的氣場,令我有些不安,但卡裏完全沒注意到。卡裏是那種連教皇都會被他拉住一起喝咖啡的人。
我仍然扮演著天真孩子。“奇科到底該死的為什麼那麼不爽?”我說,“上帝,我以為我們都玩得挺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