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其中一個派對結束後,我第一次覺得不舒服。淩晨兩點我醒過來,發現腹部和背部正劇痛著。

我看不起醫生,所以第二天我去了複員軍人醫院。在那裏的一星期,他們照了很多X光片,還做了些檢測,卻查不出任何問題。但我又複發了一回,根據症狀,他們診斷是膽結石。

一周後,我又複發回到醫院。他們給我打了很多嗎啡,我得請兩天假。然後,到聖誕節前一周,正當我準備結束晚上的兼差時,一陣突如其來的疼痛擊中了我。(我沒提那時我晚上在銀行裏兼差,為聖誕節多賺點錢。)我痛極了,但認為自己能去二十三街的複員軍人醫院,便叫了輛出租車把我送到離大門半街區遠的地方。那時已經過了午夜。出租車開走後,疼痛狠狠擊中了我的太陽神經叢。我在漆黑一片的街上跪下來,疼痛擴散到我整個背部,隻能讓我平躺在冰冷的人行道上。周圍連個鬼影都沒有,沒人能幫我。醫院大門在三十多米外,我卻疼得完全無法動彈。我甚至不害怕,其實,我當時隻想就這樣死了算了,好讓疼痛消失。我才不在乎我的妻子、孩子或者我哥哥,我隻想逃離這一切。我想了一會兒傳奇的梅林。該死的,我才不是魔法師呢。我記得滾到一邊想要阻止疼痛,卻滾下人行道的路沿滾到了陰溝裏,馬路牙子磕著我的頭。

那時,我能看到聖誕彩燈裝飾著附近的一家小店。疼痛減輕了點,我躺在那裏,想著我就跟個他媽的動物沒什麼兩樣。我是個藝術家,出了一本書,一個批評家把我稱作天才,美國文學史的希望之一,而我卻像條狗一樣在陰溝裏奄奄一息。這完全不是我的錯,隻是因為我銀行裏沒存款,隻是因為沒人真的在乎我的死活。這就是整件事情的真相。自怨自艾簡直跟嗎啡一樣好用。

我不知花了多久才爬出陰溝,又不知花了多久才爬進醫院的大門。當我終於爬進一圈光弧中,我記得有人把我抱進輪椅,推我到急救室,我回答了一些問題,然後,魔法般的,我就在一張溫暖的白色床上躺著,愜意地昏昏欲睡。沒有疼痛,我知道他們給我打了嗎啡。

我醒來時,一名年輕醫生正在看我的脈搏。上次也是他給我看的病,我知道他叫孔恩。他咧嘴衝我一笑,說:“他們通知你老婆了,孩子們上學後她就會來看你。”

我點點頭,說:“我猜我是等不到聖誕節就要做手術了。”

孔恩醫生看上去琢磨了會兒,然後輕快地說:“既然你已經拖了這麼久了,何不等到聖誕節後呢?我會把手術安排在27號。你可以聖誕夜住進來,讓我們幫你準備一下。”

“好。”我說。我相信他。他說服醫院把我當非住院病人對待。他似乎是唯一明白我為什麼想在聖誕節後才做手術的人。我記得他說:“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麼,但沒問題。”我不能向他解釋我必須一直打兩份工到聖誕節,這樣才能給我的孩子們買玩具,讓他們仍然相信聖誕老人的存在,也不能向他解釋我背負著整個家庭和它的幸福,而這個家就是我的全部。

我永遠記得那名年輕的醫生,他長得就像你在電影裏看到的醫生那樣,不過完全不裝腔作勢,而且好說話。他給我打了嗎啡後,把我送回家,但他也有自己的理由。手術後幾天他告訴我那個理由時,我能看出來他能講出理由有多麼開心。“聽著,你得膽結石也太年輕了些,但檢查沒什麼異樣,我們完全依靠你的症狀診斷,僅此而已,就是膽結石,大塊的結石。但我想讓你知道,那裏沒有其他任何問題。我仔細地看過了。你回家後別擔心,一定會完好如初的。”

那時我根本不明白他該死的到底想說什麼。跟我往常的風格一樣,直到一年後我才理解過來,他一直在擔心我其實得了癌症,所以才不想在聖誕節前一周做手術。